凌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此等结果,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在以往的正道生涯中,他历经背叛,见惯了那些所谓名门正派里的虚情假意,可墨老于他而言,一直是如长辈般的存在,是这玄灵教中难得能让他敞开心扉、毫无防备相处的人。可如今,却得知原来他也是正道中人,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不可能,墨老怎么会……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凌风情绪激动地说道。
上官御天见凌风这般态度,眉头紧皱:“凌风,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本座亲自审问,岂会有假?那墨老都已经承认了,你还在这里为他狡辩,莫不是你也与他有所勾结?”
凌风心下一突,一股危险之感涌上心头,暗道:“莫非他是想以此来试探我!”但他很快稳住心神,一脸恳切地说道:“教主,属下对玄灵教忠心耿耿,绝无此等心思!只是我深知墨老为人,实在难以相信他竟会是正道派来的卧底,还望教主能让我再见他一面,我想亲自问问他,也好弄个明白。”
上官御天沉吟片刻,而后缓缓说道:“也罢,看在你往日对教中忠心耿耿的份上,本座便允你去见他一面,不过你可莫要妄图耍什么花样,若真有什么不轨之举,休怪本座不念旧情。”
“多谢教主!”凌风赶忙道谢,随后便在一名弟子的带领下,朝着关押墨老的地牢走去。
地牢中阴暗潮湿,腐臭味扑鼻而入,凌风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心情越发沉重。待来到关押墨老的牢房前,只见四条粗壮的锁链,穿过他的手筋脚筋,将四肢硬生生拉开。而他身后,玄铁铸造大铁球紧紧地抵靠着他的后背,仿佛一座小山挤迫在他身上,死死地镇压着他体内的灵力。
凌风走进牢房,来到墨老面前,只见他浑身是血,那血渍或已干涸,或已结痂,但是新的伤口鲜血仍在缓缓渗出,顺着他的肌肤滑落,滴落在地牢那冰冷的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摊血泊。
凌风眼眶瞬间泛红,泪水也在其中打转,声音颤抖道:“墨老,他们……他们怎能如此对你啊!”
墨老听到凌风的声音,艰难地抬起头,原本平和、带着几分儒雅的面容此刻满是憔悴,苍白如纸的脸上还残留着血污,却依旧强挤出一丝微笑:“孩子,莫……莫要为我这般难过,我这把老骨头,还……还撑得住。”
凌风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簌簌滑落,他咬着牙,愤恨地说道:“墨老,您别再逞强了,您怎能承认自己是卧底呢?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呵!”墨老轻轻苦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无奈,“事到如今,瞒你也无用了。自从我安排好一切,让魔门四派顺利灭掉玄天宗,我的任务也便完成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天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再继续潜伏其中,为师门谋取更多情报。却不承想,还是被上官御天瞧出了端倪,如今结局,我无怨无悔。”
“啊!”凌风微微张了张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自从他叛出洛仙,便对所谓的正道之人越发看不顺眼,总觉得那些人皆是些道貌岸然之辈,可如今眼前这个正道之人,为了师门重任,惩奸除恶,竟能隐忍至此,付出这般惨痛的代价,凌风一时之间,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为什么?你会做到这般……值得吗?”凌风泣不成声问道。
墨老释然一笑,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吾辈心中所求啊!”
凌风好似被触动心弦,当年在御剑堂修艺时,时任殿监的林霜晴也是这般谆谆教导,将洛仙门“侠义”之道传授给正懵懂年少的一众御剑堂弟子。如今想来,什么是正?什么是魔?却又令他难以定义了。
曾经那些自诩正道的门派为了利益,也是不顾旁人死活,让他寒了心,可如今墨老的这份坚守,又让他看到了正道中那熠熠生辉的大义所在。
墨老见凌风神色有所动容,眼神中闪过一丝欣慰。“世间万物,并非非黑即白。正邪之分,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我所做的一切,只为心中那份信念,即便这条路再艰难,再孤独,我也无悔。”
凌风内心好像有一团火被点燃,那是曾经被自己抛弃遗忘的东西,如今又在蠢蠢欲动,可是颜芷烟的死是不可消弭的痛,正道如何?魔道又如何?与他而言,曾经的心爱之人就是这冰冷世间最温暖的存在,她的一颦一笑仿佛还在眼前,可那鲜活的生命就被那所谓的正道摧毁,让他如何能轻易释怀,又如何能仅凭墨老这一番话,就让他彻底抛开过往的成见,去重新审视这正邪之道呢?
“墨老,你之所求请恕晚辈无法苟同。”凌风木然摇头,但眼中依然噙满泪水。
墨老看着凌风,心疼不已,他虚弱地说道:“孩子,你可以坚守你自己的道,但一定要记住,无论是正还是魔,唯有初心不变,方得始终。”
凌风静静听着,心中虽仍有挣扎,却也陷入了沉思。
这时,墨老将头轻轻朝凌风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仅能让凌风听清的微弱语调说道:“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哪件事?”凌风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件事啊!”墨老又费力地提了提气息。
“那件……”凌风蓦地一惊,一脸震惊地望向墨老。只见墨老忽而一笑,其中不胜疲惫却又透着几分期待。
这时,带凌风过来的那名弟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立马催促凌风道:“凌堂主,可以了,请随我回去吧,莫要让教主等急了,不然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那弟子神色略显紧张,走过来,一边警惕地看着墨老,一边向凌风躬身作揖。
凌风眉头一皱,心中虽满是不愿,但也知晓此刻不能再过多停留,以免上官御天生疑。
“墨老,您保重,我……我定会再想办法的。”凌风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墨老,压低声音说道,随后便跟着那弟子转身往外走去。
墨老看着凌风离去的背影,微微张了张嘴,似是还有许多话想说,却终究只化为一道轻叹。
夜半时分,凌风辗转反侧,脑中始终回想着墨老问他的那句话,总觉得意有所指,神思不禁回到数年前洛仙门中的那一段往事。
“为什么我会想起那件事?难道墨老也是出身于洛仙门么?”凌风缓缓闭目,心中极为不愿相信。
渐渐地,他睡意渐沉,不知不觉间,周身如坠火窟,当初在漓火涧饱受炙烤折磨的感觉又袭上心头,那个令他无比痛恨的人也出现在了眼前。
“你来干什么?你等不及了?想将我杀之而后快么?”凌风厉声喝问。
那人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浑不似之前对待凌风那般痛心疾首,他轻叹一口气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无崖子一生光明磊落,从不做贪图他人之物、谋害无辜这类勾当,何况是生命这等残忍之事。我真的是在得知烟儿离去之后,才接手那海神珠的。”
“哈哈哈——那你还不是得到了海神珠!你口口声声说不贪图他人之物,这海神珠你为何要收受?”凌风双眼通红,眼中恨意如火焰迸发,“哼,现在这般说辞,未免太过虚伪!”
“我……”无崖子一时凝噎,脸上闪过一抹痛意。许久之后,他才嗫嚅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此事关乎天下苍生……”
“哼,天下苍生,这又与我何干?”凌风冷笑一声,眼中满是冷漠。
无崖子不顾他的拒绝,顾自说道:“我想请你潜入魔门,充当内应,毁掉神农鼎!”
原本凌风还满是不屑,可听到“神农鼎”三个字时,心中登时一惊,当初原啸天对他讲述千年前的往事又浮现于脑海。
无崖子见他这般神色,亦是一奇道:“你竟也知晓这等神物么?”
凌风兀自不想理他,只是冷冷一哼。
无崖子继续说道:“千年前将三界搅得翻天覆地的魔头伊梦斜便被封印其中,千年来,魔神门历代传人无不是找尽办法想破除封印,让这魔头重现天日。我得到消息,他们已经快将那封印解开了,一旦伊梦斜脱困,这世间必将陷入血雨腥风之中,人界定当又是一场旷世浩劫。”
凌风盯着他道:“你另请高明吧,鄙人一介阶下之囚,怕无法承接这等重任。”
无崖子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如此回答,落寞之色又浮现在了他的脸上,但他并未放弃,仍继续劝说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吧,不用很急,你决定了,随时都可以开始。在此之前,我会做我能做的,将你名正言顺地送到魔门!”
“你想干什么?”凌风蓦地拔高了声音。
无崖子微微一笑道:“要做内应,当然要先成为洛仙叛徒,乃至整个正道的公敌。”
“无崖子——”凌风大吼道,“我可没答应你,你可不要太过分!”
“对了,你的目的地是玄灵教,不要去错了!”
无崖子仿佛没听到凌风的怒吼一般,缓缓转身,正要离去,可又听凌风问道:“为什么是我?洛仙门高手如云,为何偏偏选中我这个被视为叛徒的人?”
“因为……”无崖子现出思索之色,半晌之后,他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实在找不出比你更适合的人!”
“这是理由?”凌风怒极反笑,被气得浑身发抖,“就因为我如今是个叛徒,你们便让我去做这等危险之事,去做你们的棋子?无崖子,你把我当什么了,任何一点价值,都要被你们榨干利用吗?”
无崖子无动于衷,突然又说道:“若你以后有缘遇到我师弟,帮我带句话,就说……”他顿了顿,仰头思忖了片刻,又继续说道,“我对不起他,我不求他的原谅,只恳求他在洛仙危亡时刻,念及师门生养之恩,施以援手。就算这掌门之位由他来坐,也无不可。”说罢,他便如鬼魅般,蓦地在凌风眼前消失。
就在此时,雷声轰隆而过,整个洛仙后山彻底沦为寂静,凌风尚在震惊愤恨之中,彼时黑衣蒙面的宁不凡进得山洞……
“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雷,将梦魇中的凌风彻底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满是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旧时场景依旧历历在目,让他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