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重重地踏碎地面薄薄的一层寒霜,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响。北麓灌丛中的枯枝在黎明微弱的光线中瑟瑟发抖,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簌簌震颤起来。
华雄单手紧紧提着缰绳,胯下骏马嘶鸣不止。他那张冷峻的脸庞隐藏在厚重的铁面甲之下,随着呼吸,一团团白雾缓缓渗出。只见他目光如炬,遥望着远处羌骑正在仓促间收拢的旌旗,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将军当真神算啊!"; 华雄不禁赞叹道,同时手中那柄长长的槊猛地往地上一插。只听一声闷响,大地似乎都为之颤抖了一下,槊尖深深插入泥土之中。受到惊吓的三只鸟儿扑棱棱地拍打着翅膀,急速窜向天空,瞬间消失在了苍穹深处。
回想起昨夜那场大火,实在烧得有些蹊跷。原本羌人囤积在峡谷南坡的大量粮草,竟然在一夜之间被己方的轻骑兵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后方给焚烧殆尽。这场火不仅让羌人的军心动摇,更是打乱了他们所有的战略部署。
此时,坐在车驾之内的董卓正默默地摩挲着掌心处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纹。那是他多年征战所留下的印记,也是权力与野心的象征。在他身旁,一卷残破不全的帛书静静摊开着,上面残留的灼痕已经渐渐淡去,化为淡淡的朱砂之色。然而,昨夜突然涌入脑海的《六韬·虎韬篇》却依旧在耳边嗡嗡作响,那些精妙绝伦的兵法谋略如同走马灯一般不断闪现。
董卓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就在这时,他正巧瞥见山崖之上有一截焦黑的车辕正顺着山势滚滚而下。定睛一看,原来那正是之前韩遂部下从官军那里劫掠而来的官粮车辆。如今,这些车辆早已被烧成一片废墟,混杂着无数羌人的尸首,在尚未熄灭的余烬中升腾起一缕缕袅袅青烟。
正当众人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时,一名探子急匆匆地奔来,高声喊道:";报!羌王韩遂派遣使者前来求和!"; 这声呼喊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董卓身上,等待着他做出下一步的决策。
一匹枣红马撞开晨雾,马上使者捧着镶金牛角杯,杯中血酒尚温。董卓瞥见杯沿三道刀痕,嘴角扯出冷笑。这是羌人最毒的歃血咒,若饮下此酒,三日内必肠穿肚烂。
“告诉韩文约,”他五指猛然扣住车轼,玄铁护腕与木纹相击,铮然如金铁交鸣,“他若肯献上三千战马,本将便留他全族性命祭天。”
使者脸色骤变,腰间弯刀才出半寸,咽喉已被华雄的槊尖抵住。
“将军改了规矩。”华雄铁面甲下的声音闷如滚雷,“从前这等杂碎,只配喂马。”
董卓怔了怔。
记忆里翻出零碎片段:原身董仲颖最喜将叛将绑在马尾,任其在戈壁上拖成白骨。他按住突跳的太阳穴,帛书纹路突然发烫,脑海中《六韬·犬韬篇》的文字如活蛇游动。
“两军交战,攻心为上。”他忽然朗声大笑,震得车顶积雪簌簌而落,“华司马,且让这羌狗回去传话——就说本将新得八牛弩图纸,正缺活靶试箭!”
二十里外,韩遂大帐炸开惊呼。
当斥候连滚带爬禀报“汉军推来十丈高的木楼”时,这位纵横西陲二十年的羌王,正死死盯着案上裂成两半的羊胛骨。昨夜占卜的凶兆赫然应验:卦象显示火鸦啄目,而此刻帐外传来的机括绞弦声,恰似万千鸦啼。
“将军,北坡树冠有异动!”
了望塔上的士卒突然嘶吼。董卓眯眼望去,但见晨雾中隐约有红影翻飞,似羌人巫祝祭祀的血幡。他心头一跳,前世课堂上的幻灯片在脑中闪现——中平二年,韩遂曾用诈降计焚毁汉军粮车!
“取某弓来!”
铁胎弓入手刹那,帛书血纹骤然发亮。臂膀肌肉记忆苏醒,三石强弓拉如满月,箭簇却迟迟不发。董卓额角青筋暴起,原身嗜血的杀意在血脉里沸腾,而现代人的理智死死压住弓弦——那红影分明是女子衣袂!
破空声乍响。
一支鸣镝抢先贯穿雾霭,将红影钉在枯树上。华雄收弓冷笑:“羌人惯用妇孺作饵,将军何必……”话音未落,凄厉哭嚎刺破旷野:“阿爹!阿爹救我!”
董卓瞳孔骤缩。
被射穿的竟是个十岁羌女,腰间还系着汉家样式的荷包。记忆突然翻涌:三年前原身征讨先零羌时,曾纵兵掳走数百妇孺充作军粮!
“华雄!”他暴喝一声,箭已离弦。
铁箭擦着华雄兜鍪飞过,将二十丈外的羌人旗杆拦腰射断。羌人伏兵愣在当场,原身的暴虐本能与今生的理智撕扯,终化作一声怒吼:“随某救人!”
羌人伏兵精心布置的杀局,此刻被三千铁骑冲得七零八落。董卓用披风裹住中箭的羌女,反手一剑削断自己半幅衣摆——那是羌人歃血为盟时最重的血誓,意为“以衣代首”。
韩遂的狼头纛轰然倒地时,董卓正按着羌女汩汩冒血的肩头。少女脖颈间晃动的银锁刺入眼帘,锁上阴刻的“李”字让他如遭雷击——这分明是前世在洛阳博物馆见过的文物!
“将军!密探急报!”
亲兵呈上的绢帛还沾着马汗。董卓展开一看,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何进十日前已死,十常侍的首级正在洛阳城头悬赏,而西凉军真正的催命符——那道召董卓进京平乱的圣旨,此刻恐怕刚出函谷关!
帛书血纹突然灼如炭火。
《六韬·龙韬篇》在脑海中铺天盖地展开,最终定格在一行小篆:荧惑乱紫宫,霸星现陇右。他猛地攥紧羌女颈间银锁,前世今生两个灵魂在识海中轰然对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