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隐的独目渗出血丝时,咸涩的海风正撕开青铜残舰的甲板。浸泡在海水中的齿轮泛着幽绿铜锈,吴刚的机械足刚触及船体,锈蚀便顺着关节爬上膝盖,将齿轮咬合声扭曲成巫祝低吟的咒文。吉巫的断尾扫过倾斜的桅杆,冰晶蜈蚣的残肢擦过湿滑的缆绳——绳结突然活化成蛇群,鳞片缝隙渗出荧蓝黏液,黏液触及船板的刹那,整艘沉船发出濒死般的金属呻吟。
“是海葬蛊。”修隐的黑刃劈开蛇群,刀刃吸收的黏液却使刀身增生出珊瑚状凸起。珊瑚枝杈刺破他的虎口,星砂混着血珠滴入海水,竟在漩涡中凝成微缩的青铜卦盘。盘面裂纹指向海底深渊,而盘心的凹槽正与修隐溃烂的右眼窝轮廓吻合。
海底突然亮起磷光。数以万计的青铜人俑从淤泥中直立,头颅被海草缠绕成辫状,脊椎处延伸出的锁链彼此勾连,在暗流中编织成巨大的活体罗网。吴刚的胸腔齿轮突然逆旋,蒸汽炉喷出的不再是热气,而是混着铁屑的漆黑脓血。“锁链在抽取机械能量!”他嘶吼着扯断左臂,将过载的金属残肢掷向人俑群——爆炸的冲击波将海水搅成墨色,短暂显露的深渊底部,冰棺的青铜底座正缓缓上升。
棺盖表面覆满藤壶,缝隙中渗出的不是尸气,而是与吉巫面容相似的少女幻影。幻影抬手点向三人,海底淤泥突然暴长成巨掌,掌心裂开的嘴喷出带倒刺的贝刃,刃尖触及吉巫的锁骨时,冰晶蜈蚣的残躯突然反噬宿主,节肢刺入她的颈椎,强行拖出一缕银白魂魄。
“原来你也是容器……”修隐的黑刃贯穿贝刃,刀刃吸收的魂魄能量却使珊瑚凸起暴长成囚笼。他被禁锢在珊瑚枝杈间,眼睁睁看着那缕魂魄飘向冰棺——棺盖在此刻彻底滑开,内部沉睡的女童睁开右眼,瞳孔深处浮动着与吉巫同源的冰晶漩涡。
海底人俑集体跪拜。锁链绞合声化为实质化的声浪,将吴刚剩余的机械躯干压入淤泥。吉巫在剧痛中清醒,撕开被蜈蚣撕裂的后颈皮肤,裸露的脊椎骨节突然凸起成二十八宿方位,射出的光束击穿女童幻影。幻影溃散的瞬间,冰棺中的女童真正苏醒——她的左眼是沸腾的星砂,右眼是冻结的冰髓,抬手的刹那,整片海域的重力突然倒转!
海水向上攀升,沉船残骸与青铜人俑悬浮成倒置的祭坛。修隐挣断珊瑚囚笼,独目中残存的星砂凝成光刃劈向女童,却在触及冰棺的瞬间被重力撕扯——刀刃贯穿的竟是吉巫的胸口。原来在重力倒转的刹那,女童已与吉巫置换位置,冰棺底部延伸出的青铜血脉,正将两人的魂魄强制融合。
吴刚的残躯在淤泥中暴起。最后三颗齿轮从胸腔射出,嵌入冰棺底座的机关孔洞。齿轮逆转的咔嗒声中,海底传来岩层崩裂的轰鸣——深渊底部升起青铜浇筑的星槎,槎身镶嵌的正是十万海葬者的眼球,每颗瞳孔都映出修隐前世操纵星砂屠杀部族的画面。
女童的真身浮现在星槎桅杆顶端。她的长发是活体海蛇,裙摆是荡漾的暗流,指尖缠绕的青铜丝线正连接着吉巫暴突的脊椎骨节。“你以为冰晶蜈蚣是诅咒?”她的笑声混着气泡上浮,“那是我留在你体内的‘锚点’,只为今日收割这颗培育千年的冰魄!”
吉巫的瞳孔彻底结霜。脊椎骨节脱离肉身,带着血肉凝成冰晶长戟,自动飞入女童手中。修隐的黑刃在此刻崩碎,星砂残渣渗入海水,竟唤醒沉睡的青铜巨像——那是海底部族供奉的古老神只,空洞的眼眶中突然亮起星砂之火。
巨像抬手搅动暗流。海底峡谷裂开深渊巨口,将星槎与冰棺同时吞入地脉裂隙。女童在最后一刻拽紧青铜丝线,将吉巫的肉身拉向裂隙:“这具容器,该回归本体了——”
吴刚用仅剩的机械手抓住吉巫脚踝。过载的蒸汽炉核心在此刻熔断,爆炸的推力将吉巫推向修隐,自己却被裂隙中的引力撕成碎片。修隐接住吉巫的刹那,女童的尖笑突然凝固——吉巫暴睁的霜眸中,一缕未被吞噬的魂魄正操纵冰晶蜈蚣残肢,刺入自身心脏。
自毁的冰焰席卷海底。女童的青铜丝线熔断,冰棺在爆炸中化为齑粉。修隐抱着吉巫浮上海面时,朝阳正刺破乌云——而他的独目深处,一缕冰晶正顺着血管生长,逐渐覆盖溃烂的星砂空洞。
千里外的渔村祠堂内,浸泡在药液中的巫祝木雕突然裂开右眼。瞳孔中映出的不再是星砂,而是修隐在海面上踉跄的身影——他怀中吉巫苍白的指尖,正悄然凝结出与女童同源的冰髓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