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件事怎么过去的?”
他握着我的手,在其上温柔地抚摩。
“所以我欠岳惠很多,她认识公安局的一位局长,花钱陪人情请他出面摆平这件事。但在我心里,这一生都忘不掉了。”
“好了,”
他的手柔柔地抚过我的额,“都过去了,然然。”
“就是这样,”
在总结了四年的浪荡生涯和与贫困作战的历史之后,我似乎能得出自我陶醉的一套理论精髓。
“我不是愤世嫉俗的人,但世界真的让我见识太多其中的不公平和黑暗。
我从小就没有正常的家庭教养,少年时又那样任性不驯,甚至进入象牙塔,也有着与那些天之骄子、富贵子女不一样的经历。
我的人生注定将与这一切为伍,所以时常认为这是命中注定。就像我和你,我始终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我无法逃脱。”
*
“为什么要逃?”他浅浅淡淡的语气传来,带着要推翻我之前理论的执拗。
“不管我是谁,在爱情的面前,我与他人平等。我爱你,是因为你就是你。”
“你命相奇特,我又何尝不是?”
他嘴角涌起自嘲般的一抹浅笑。
“那年遇上你,我从没想过十年后会有今天,事业越做越大,也越来越顺。知道你走以后,我为什么去xJJ吗?”
“为什么?”
“因为你,我惹到了不少人。其中有一卫城高官看上你了,你应该对他并不留意。
他要花钱买你过夜,我不肯。这事一直闹到赵普元那里。”
这件事我真是不知道。
而且这么多年,那里的记忆很多都忘了。
“我知道他和赵普元的关系复杂,但说话还是很硬气。我说‘这个女人是我的,她生是南家人,死是南家鬼’。
赵普元气极了,骂我是白眼狼,让我滚出卫城。要再见到我,不是阉了我,就要灭了我。”
因此言惊惧,我不由凝神看他。他的脸因回忆的愤怒而变得绯红,握住我手的掌收拢,有着不自觉的力道。
*
“我从小爱打斗,出身农村。农家子弟没什么理想出路,碰到赵普元帮他做事,讲义气、带兄弟,罩场子,心里面一直觉得当个小混混,自由自在有大把的钱花,而且有手下呼来喝去地很威风。
那年你离开我,我虽然舍不得虽然恨,但我觉得你走,是对的。
我身不由己、行动受制于人,我拿什么保护我要爱一生的女人!”
“你走以后,我带着钱和一些弟兄去了xJJ,听说那里地广人稀、发展机遇多。我和马征一样,都想趁着年轻,好好地闯一闯。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一些。
我跟乌卓结怨,被乌族人追杀。
我的那帮弟兄,在草原上断了胳膊、折了腿、流过血的,不下十几个,死在河里的,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们挣扎的模样……”
他眉峰一凌,现出冷然的血性。
“这个世界教会我一道法则:要得到、必要付出。想永远得到,只能越来越强。自己当老大,不再做别人的狗!”
*
“这些人跟我出生入死,我发誓要带他们享受荣华富贵。今日的巨丰全部由他们掌手,我相信经历生死之交,忠诚完全以血凝固。
我看透观G场的虚伪、这条道的血腥反目、惟利是图、利益的纷争和算计,但却不得不在其中周旋,收买、应对、疲惫万分。
有时我也在想是否值得,但只要想想我和你的将来,这一切就都没有白费!”
我定神看着他,带了十二分的认真。
“可是,能罢手还是罢手,好不好?我们现在已经够好了,人不能太贪心。”
他恋恋地抚上我的脸,目光凝结了宛然的温柔。
“还有一件事,我一旦做了,巨丰从此江山稳固,即可高枕无忧。
做完这件,我就陪你游山玩水,远离这一切,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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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软地平摊在他的身上,手下意识地抚上他胸前的刺青,一圈一圈,指温柔地在其上划着弧线。
指肚刻意探寻着肉体与图案相接的轮廓,不得不因双方的紧密结合暗赞巧夺天工。
他咬牙似是隐忍克制,按捺不住一双柔荑遍含挑逗的纠缠。无奈又轻声地呻吟,最后猛然用力攥住我的手腕,唇边漾起一丝爱恨两难的笑意。
“小坏蛋,明明不给我,还要老来招。”
将我的腕、臂恨不能全部束缚捆绑,但最终因我轻轻蹙眉而又心软。
“睡觉!”
他狠狠咬牙吐出二字,俊脸却不自觉地红了半饷。
在灯光下我查出端倪,冷不丁诧异地叫了声“咦?”
随着这声惊呼,灯光瞬间熄灭。
透过薄纱帘投射的银灰灯光,看见他躺在枕上的轮廓,闭眼、浓眉、高鼻,似乎沉睡般地呼吸着。
如童话中城堡里的睡美人一般,细腻的面容与我近在咫尺。
自我安慰、轻声吐露呢喃般的情话,一颗心尘埃落定。
“南正安,我爱你。”
*
为我的新家置办,忙得意兴阑珊。
一大早曲丛生就到了,在家居城三人行。
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地购物。
曲丛生物品无论大小,俱在刷卡单据上签字,签到几乎手抽筋。那种感觉我即使是看着,也觉得真是可乐。
不过,暗藏渐现的阴云影响了我的购物欲望。
在燕莎国际订制窗帘,刚刚挑好式样和布料,就接到电话。
是安立东。
“你来,”一边打招呼,一边目光示意曲丛生跟女销售去谈。
他原本只在我背后做相关记录,见我突然全权交办,有点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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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南正安略点头,去到清净处。
“经理,我现在正在大厦加班,关于周一递交审计档案的事,您决定了吗?”
倏然一惊,惊觉周遭灿烂奢华均已黯淡,被自己的沉默噎了半晌,最后才徐徐出言。
“这事我还要跟老总商量,立东,这样,做两手准备,你先把我的案子压下来,其他的都准备充分。”
这是一个立场问题。
我心里一直在隐隐不安,但职场遭遇如此绝境,终归有一条理论是对的:不要夸大个人的力量,你为你身后的团体奉献。
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
我是金盛的人,金盛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当年如何做的,直接坦白即可。
规则条文有章可循,我犯不着杞人忧天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当然最终金盛高层有可能牺牲下层小人物保全自己,如果那样,我认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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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正安走来,目光浅淡,“谁?”
“同事。”
我答的时候已挂了电话,看他一眼,再拨给林可汗。
事实已然如此,我需要跟直线老板汇报。林可汗也不知道其中间杂了我的案子,这对他来说也是新形势。
奇怪,不接。
不假思索打给童欣。
“喂?”
她的声音有陌生的木然,听见我回音后却如惊弓之鸟般惊呼:“廖冰然!”
前后语气判若两人,相识这么多年尚未见过,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
“吓我一跳,怎么了?”
她爆发般地吼出,“林沐丢了!”
这是一个带着绝望的哭腔的妈妈,情绪崩溃前的征兆。
“丢了?怎么会?!”
“我们带他来儿童乐园,刚刚玩一会儿,突然就不见了!”
一岁多的小孩子,也就是爬得稳当,自己还不会走路,能到哪里去?
“你确定吗?四处找了吗?真的是不见了,还是孩子自己乱爬,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不要受她的歇斯底里感染。
“他才一岁,找不到妈妈会哭的啊!”
童欣慌不择言的语气带着哭腔。
“冰然,你不知道,太可怕了,就像宇宙黑洞,把他吸入莫名的空间,”
这么科幻的形容,她一定是有点神经错乱了,至少从没领教过她的这种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