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林简直无法相信:哥带楚希雯来美国半个多月,居然——两个人如此相敬如宾。
在他的心里,楚希雯早已是哥的女人了。两个人也许已缠绵悱恻、如胶似漆……但结果,并不是这么回事。
他入住布置得和楚一摸一样的这间客房,奢侈豪华的陈设应有尽有。风铃草、麦束装饰的徽章,镶嵌在风格简朴的壁炉楣上,色泽古典、异彩纷呈的壁纸,沉稳大气、材质高档的枫木家具;造型纹路、雕饰色调细腻高贵的浮雕;舒适的房间、温暖的气氛,足以让任何一个身居此处的人留连不已。
听到曲说每晚两人分室而居,这倒不是太诧异。哥墨守成规、思维传统,对于性丝毫不会越雷池一步,与他80年代生人的风格截然不同;但听说两个人别说热吻,就是手都没怎么拉过,他的眼睛早瞪得象牛脖子上的铃铛般,大了。
楚希雯,始终都是客人。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郑重其事地跟这个驯马师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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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出事当天,楚希雯被送回别墅,就有很多身材魁梧的男人守护在各个角落。
那时他手术还没清醒,但曲未雨绸缪,生怕对方再有伤她之意,至少,曲知道他不会愿意自己白白受伤。
而楚真的似被软禁,哪里都不能去了。就是连去小镇的商业区闲逛,曲都委婉地劝说她为了安全、不要有这样的念头。
送她回国?还是留在美国?
他没有发话,曲做不了主。所以只能让楚每天呆在别墅里,在书房看看书,庭院里散散步。
楚一直担心他伤势如何。曲和志林每天去医院探视,都会带来新的消息:他醒来,还是没有醒来,仅此而已。
她内心心急如焚,但曲就像一杯温吞水,恰到好处、彬彬有礼地为她宽心,但多余的话却一句不说。
曲的心思直白而又简单:南正安不需要这样的女人关心,那么多年他和自己都是如此配合默契,这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女人参与,只会让他乱了料事的思维、做事的节奏。
每天会有不同的人马前来,曲为主力、志林旁听,商议着一件又一件的‘大事’;而小书房举行一个又一个的临时小会议;之后,开车来的开车走,飞来的坐上直升机离开;整个别墅的人、不论过客或留宿者,都按部就班,各做各的事情,只有她,是无事的闲人。
如果不是志林赶到,这里她根本没几个能说上话的人,憋也会憋死。
她的心里,已经全部是谜——甚至已分不清: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上帝的安排,还是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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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林刚从医院回来,今天看上去有了好消息,脸上带着有点轻松的笑意。
“南哥今天怎么样?”
她小心地问。那几日天空总是阴霾,连带着每个人的心情都烦躁不安,她有时候开口问,都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于事无补的问题,只是添人烦恼,并不是解决问题。
庭院阳光普照的角落,摆放了古朴的铁艺座椅,放置了中国传统梅兰竹图案的大靠垫。大方桌上铺着蓝绿色、清新的桌布,粉色白瓷的方形花插、满是颜色、大小各异的蔷薇,热烈奔放的花朵、绽放着浓烈的美;含苞待放的花蕾,展示着安然的羞怯;白底粉顶的糖罐,有着纤弱的小勺;精美的餐具碗碟;月白色、泼泻着连贯的浅蓝线条茶壶;装饰着美国兰、白色满天星花朵的纯铜烛台,将整张桌子饰成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田园之色。
大片的水面和小型的瀑布,水势层层跌落,在巨石砌成的平台上跌宕出青苔湿润的气息,在轻微的撞击之后,自由地旋转泼泻,坠入下面幽深的青潭,随水流而下的深秋黄叶,漂流至环绕整个庭院的流水中,经历着蜿蜒曲折,给整个院落带来了率真、自由的美景。
志林眼睁睁地看着她,年轻的脸庞上有着莫名诡异的深沉,盯着她,仿佛在和心里的某一个魔鬼深深纠结。
“他对你好吗?”斗争良久,他问。
楚脸上泛起丝丝红晕,她是个被蒙在鼓里、却被泡在蜜里的女子。南正安对她唯一而专注,在这些日子里,他只有她,她只有他,这个二人世界若不仔细思量,相当地完美。
“他对我很好。”她想了想说。
“你爱他吗?”志林急于求成的问题,直截了当。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廖冰然那个阴魂,从他们身边的世界赶出去。
她的目光晶亮一霎,但陡现的希望却无奈地躲闪回避着,她凝神看了看左手旁艳丽的蔷薇,有所期待的眼里含了幽深晦涩的别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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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情是个疑问,那,这个答案我至今还不能给。”
她的眼里含了些疑惑,“这种感觉,需要两个人有火花燃烧成火炬的力量,但我们现在的关系……”
“火花?”志林觉得好笑,抿抿唇,“火炬?”
“楚希雯,你能不能象个骑师,对待马那样主动?”
他凑近来,眼神中有些许挑唆的深意,“我哥那样的人,不会轻易为女人动心。他太深藏不露,需要有心人挖掘。这么多年,也就出现了你这么个有心人……”
“为什么这么说?”
她思忖片刻,语气有着坦然的犹豫,却鼓足了勇气全部说出,“你不觉得吗?南哥的世界里,根本不需要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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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这么多天,与他相处得出的结论——他胸襟开阔、性格豪爽,来往的俱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而那个世界,她要进入,连个缝都没有。
志林愣住,被她眼里的坦诚与率真击败。
她就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但只有这样象孩子一样‘童言无忌’、天真的人,才不会自欺欺人,才对现实有更清醒的认识。
他又想起了那夜,廖冰然听到哥遇险时冷漠、无动于衷的脸,手不自觉地攥成了紧紧的拳头。
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爱情;这招他屡试不爽,也是对付身边那些莺莺燕燕的利器。他能做到无情无义,不为任何女人真正动心,也依赖在各种结束之后、重新开始的能力。
让哥忘掉一切,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让他爱上、面前这唯一动了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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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凑近她,语调平静,将十年前、十年后自己所知的一幕幕,对楚娓娓道来。说到伤心处,他看着楚唏嘘不已的眼睛,亦难免动了真情: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哪怕是把他当成一匹马、用你的驯马术也好;我只需要他从那个女人的魔咒里走出来,从此后忘了她!”
——
果然,他是有故事的人。只是她从没料到,这个故事如此耐人寻味。
痴恋十年,换来那女人的无动于衷;她在这里坐立不安,惊慌失措,生怕他因她而生命消逝,她将自责一生。而他最爱的那个女人,却是如此无情残忍。
志林愤恨不平、咬牙切齿的语气感染了她,她是如此彻底地读懂了他的兄弟,那么愤怒、那么伤心的表情。
南哥,你错爱了她……她究竟是怎样的女人?
善良的心,泛起的不仅仅是隐隐的心疼,更多的却是纠结的矛盾——
是知难而上,还是遇难而退?
经历那惊险的生死一刻,她已毫不犹豫地愿意给他力所能及的温暖,她喜欢他身上的沉稳气息,那象谜一样深厚的背景,亦让她很有兴趣……
他给她制造的距离,并不是因为他不让她进入他的世界,而是那个世界有一个冰冷着、不肯爱他的女人……
南哥,你是怎样的一个、让人心疼的男人阿……
宁静的心绪,在这一刻风起云涌。那只有在马上驰骋才会现出的飒爽、志在必得的表情,在这一刻秋日的阳光中变得渐渐明媚。
她,终于解开了这谜团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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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出院手续的曲丛生,将南正安扶进汽车里。
“她呢?”他淡淡地问。
“还在别墅内。”
“那边已经没事了,”他靠着车座,说得轻声,却是多日来最大的决定。“送她回国,记住,要悄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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