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祖坟的夜空泛着血光。苏璃跪在裂开的族碑前,百目鬼面的瞳孔在皮下蠕动,每只眼睛都映出不同时空的惨景。青铜匕首插在碑前裂缝中,刃身上的苏氏女子名讳正逐个熄灭,每灭一个名字,地底便传来声冤魂的哭嚎。
“咔嗒——”
碑底暗格弹开,露出卷裹在胎衣中的族谱。泛黄的纸页上,所有苏氏女性的生辰都被朱砂圈出,最终指向她自己的名字。当指尖触碰到“苏璃”二字时,百目鬼面突然暴起,九十九只眼睛射出青光,在空中拼出巫咸氏的祭文:
“七世焚身,万煞归宗。苏女成祭,地脉永封。”
地缝中喷出青绿色鬼火,火苗凝成历代献祭者的脸。苏璃撕下半幅族谱投入火中,火焰却窜起三丈高,将夜空烧出个巨大的血瞳。瞳孔中央浮现战国祭坛的倒影,巫咸氏祭司正将玉匕刺入第七代苏女的心脏。
祖坟突然塌陷成深坑。苏璃坠入地脉裂缝,腐臭的阴风里裹着尖锐的哭啸。青铜匕首的微光中,她看见地脉岩壁上嵌着无数尸骸——新石器时代的巫祝、商周的刳心祭司、汉代的堪舆师...所有曾参与镇压阴兵道的术士,都被铸成维持地脉的活人桩。
岩缝中渗出沥青状液体,汇聚成条尸河。苏璃涉水而行,河底突然伸出数百双白骨手,每只掌骨都刻着苏氏女子的生辰。当她斩断这些手臂时,断裂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写满咒语的黄泉泥。
前方出现青铜铸造的八卦台。台上摆着七口陶瓮,瓮中分别盛着苏璃前七世的心脏。巫咸氏祭司的残影正在给心脏施咒,每道符箓落下,地脉便震动一次。苏璃掷出匕首击碎陶瓮,腐坏的心室中爆出七枚青铜卦钱,在空中拼出个残缺的“赦”字。
卦钱落地的脆响惊醒了地脉深处的存在。岩壁轰然炸裂,冲出支由万具古尸组成的朝拜队伍。这些尸骸保持着生前的跪姿,腐烂的手掌托着各自的镇器,朝着八卦台方向叩拜。苏璃的百目鬼面突然失控,九十九只眼睛脱离面部,悬浮在空中组成星图。
巫咸氏祭司的残魂从星图中走出,手中握着完整的七煞锁链:“时辰正好,万鬼朝宗。”锁链穿透苏璃的琵琶骨,将她吊在八卦台中央。台下尸群突然立起,将镇器插入她周身大穴,每件法器都带出串混着蛆虫的血珠。
“你本就是最好的祭品。”祭司的指甲划过苏璃的颈动脉,“从战国到民国,苏氏女...”
山崩般的震动打断诅咒。曾祖父的残影撕开空间裂缝,将半卷烧焦的族谱塞进苏璃手中:“快!用你自己的血...”
族谱在鬼火中扭曲成张人皮。苏璃咬破舌尖,将混着陶土碎片的血喷向人皮。焦糊味中,血渍显现出被抹除的真相:苏氏先祖原是巫咸氏的叛徒,为保血脉偷换祭品,致使阴兵道封印不全。历代献祭的嫡女,实为弥补先祖罪孽的替身。
百目鬼面的瞳孔开始渗血。苏璃抓住刺入心口的青铜卦剑,反手插入八卦台中央的阵眼。地脉灵气暴走,万具尸骸同时炸成血雾,在空中凝成道血色符咒。她蘸着血雾在残破的躯体上画焚身咒,每笔都带出块燃烧的皮肉。
“以我七世魂,破你千年局!”咒文完成的刹那,青铜祭坛从地脉深处升起。苏璃跃上祭台,将燃烧的族谱按在胸口,火焰瞬间吞没全身。百目鬼面在火中发出惨叫,九十九只眼睛化作流火飞向八方,每道火光中都传出封印破裂的脆响。
业火焚尽血肉时,苏璃在虚空中看见盏青铜灯。灯芯是根缠绕着发丝的脊椎骨,灯油散发着熟悉的血腥味——正是溶洞中的人烛。曾祖父的残影正在添灯油,每滴油落入盏,时空便回溯一分。
“现在你懂了?”残影指向灯焰中的画面:战国祭司的匕首停在苏女胸口半寸,少女眼角滑落血泪,“当年她本有机会...”
苏璃的残魂突然握住灯盏。火焰暴涨中,她看见无数可能性:民国时期的自己逃出客栈、现代的她从未进山、青铜匕首始终深埋地脉...最终,她将灯芯按向自己的眉心。
天地在强光中静止。燃烧的族谱灰烬重新拼合,所有苏氏女性的名字逐个亮起又熄灭。当地脉封印彻底闭合时,苏璃听见七声悠远的铃响——客栈的招魂铃、溶洞的骨铃、尸谷的卦铃...最终归于战国祭坛的青铜铃。
晨光刺破阴云时,老鸦岭的村民发现座新坟。无字碑前插着柄生锈的青铜匕首,碑旁野花丛中,七只白骨铃铛在风中轻响。
后记
《血雾旅舍》通过构建横跨三千年的诅咒轮回。从战国巫咸氏的活人祭祀,到民国客栈的替死鬼仪式,最终在现代以自我献祭终结因果。所有前文埋设的铜铃、卦钱、镇器等元素,在终章形成闭环。苏璃这个角色,既是受害者也是救赎者,她的选择打破了苏氏血脉的悲剧轮回,也为阴兵道千年怨气画上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