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一知半解的围观群众,纷纷口耳相传起来。
“虞国公有哥哥?”
“没听说虞家还另有公子啊。”
此时一位老者轻声说道:“我倒是听说虞家有人替圣上在外修仙,不会就是那位吧。”
一听是能作为“皇帝替身”之人,老百姓们都不敢再议论下去了。
可马背上的虞常青更加如坐针毡。
该死,他怎么没有想到这毒妇会来此乱搅和一番,谋划好的走向全都变了样。
“家兄在天涧之底,已立誓不成仙不出关。皇后娘娘是要让家兄破誓言吗?”
一般人不懂,颜潇儿却是瞳孔大震。
“天涧”这个词在望族贵胄中,意味着“赴死之地”。
天涧入口便是从战场上运回来的离国上将尸骸的埋骨之处,怎有人在那里修仙,还是灵噬族嫡系分支一脉虞家的人。
即便是真的,听说入口之后,是通往地底的单向通道,不论谁去都是有去无回。
或者,只能说明一件事,听起来“替圣修仙”,是无上的荣耀,实则是“死替身”,用他的命来换皇帝的寿命。
让此人出关,就是让皇帝减寿,如何可行。
颜潇儿要去的话,也是死路一条。
却听得程皇后说道:“当然不是,卫国公怎会想到那里去。我的意思是,送颜家娘子去那陪他助他,也算是为她的族上赎一方罪过,献一份功德。好了,此事既定,虞爱卿就别挂念了,大伙都散了吧。”
人群听话的四下散去。
他们不懂天涧,但听得懂赎罪,大都默认是颜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意思,虽然没看到什么血腥场面,也算这桩案子了结了吧。
普通百姓还有芸芸生计要操持,八卦数日也就忘了。
只有虞常青脑中飞速转动。
程皇后的话纵然消解了他大半疑虑,心中也认可死罪改活罪的说法,可为什么偏偏是天涧,是早已经被他们当做死人的虞常眠呢?
虞家一步步谋算的计划,程皇后不应该知道,如果知道,他死一万次都不够。
如今出现的计划偏差可不是一星半点,他完全无法像普通人那样放宽心来。
更别提颜潇儿被解押下台后,投向他恨入骨髓的一眼。
这个小女娃,比他小了七岁,从来都是把他当亲近的大哥看待,年长后知道有了婚约才懂得避嫌。
从告密到确认问斩之间,虞常青从未也不敢再与她相见。
在他眼里,颜潇儿只是棋子,是从他父亲那一辈就开始布局的棋子,他真真假假的接近和亲近,虽然没有动过心,却还是遗留下来了一些人与人不可磨灭的情感。
不然,曾经的童真笑颜和如今的深恨杀意不会冲击得如此明显。
虞常青沉浸在自己的推演和回忆中,待恍过神来,只有他一人伫立在空荡荡刑场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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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押颜潇儿的囚车跟在程皇后的仪仗队之后,慢慢地朝东郊走去,出了城门后,一路追随的闲人和小孩也都渐渐不再跟来了。
不知是福是祸的颜潇儿,看着西下的残阳,比起临刑前,面容多了几分肃穆。
拉囚车的骡子猛地一顿,是前方仪仗队停下来的缘故。
递圣旨的武婢小跑过来,让关押的士兵解开枷锁,放颜潇儿出来。
见识了程皇后在刑场的威严,小兵们不敢违抗命令,只是释放死囚犯责任太大,他们唯唯诺诺的,谁都不愿意先动手。
“都是窝囊废。”武婢责骂了一句,“谁是管事的。”
有一个小兵哆哆嗦嗦的回道:“我们管管管事的回刑部复命去了。”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上峰是不想搅合进皇后和刑部可能的纷争中,干脆躲开了。
反正说起来,是程皇后把人带走的,人人都看见了,要是监斩官不知道天高地厚地跟来凑热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把过错推到他身上,还是先溜为快。
“钥匙拿来吧。”
武婢力气极大,重达三十来斤的木枷,轻易就被她掰开扔在囚车里。
“走,跟我去见皇后娘娘。”
颜潇儿双掌手指狠狠抠进掌心,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那个人。
踏入仪仗车之中,浓郁的熏香只让她作呕,无任何愉悦之感。
程皇后依然掩在帷幔后,不愿现身。
“没想到啊,你这个小姑娘不简单,你怎么想到留了后手,让你祖母进宫去找田皇后的。可惜啊,颜家自以为是东宫的人,旗下走狗被烹之时,连个来保全根脉的人都没有,任由他人鱼肉哟。”
颜潇儿不是莽撞之人,可听她将家族人氏形容为“走狗”,积压的情绪爆发出来,竟也顾不得烫,提起手边的熏炉就猛然砸向帷幔。
没想到颜潇儿柔柔弱弱的,动作却如此火爆。
内屋武婢只来得及挥剑提防,哪知道颜潇儿却只是将熏炉中火碳甩到了帷幔之上,瞬间火势上窜,将薄薄的纱帘烧了精光。
她要好好看清楚仇人的脸,究竟是怎样的眼鼻耳舌拼凑出来暗藏的蛇蝎心肠。
火光之中,将程皇后那张妖媚的脸愈发衬得诡异,她倒是很沉得住气,丝毫不惧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仿佛觉得这个女娃儿有趣得紧。
火势烧到四周柱子时,竟似有了阻燃之力,无法再蔓延,不久便偃旗息鼓。地板也应该是涂抹了防火之物,没有殃及。
一个是青春正年少差点惨遭极刑的豆蔻少女,一个是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受宠蛇蝎皇后。
帘幔烧尽,颜潇儿完全看清楚了程皇后脖颈上传说的那道疤痕。
深红的一圈缠绕,远看会误以为是项链饰物,近看却不免疤痕狰狞。程皇后却完全不加遮掩,任由它如胎记般袒露在外。
颜潇儿咬住下唇,问她:“为什么不让我死。”
“哈哈哈,我这个人呢,有些奇怪,我自己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我的敌人呢,她想做什么,我偏不让她做什么。田皇后不管你的死活,那么,我就偏要管,就这么简单。”
“那为何要杀我父母。”颜潇儿眼中的敌意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