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凰似已知她会有此一问,只答道:“不会的,只是听听离国国君到底有什么建议,不是去打打杀杀。”
“既然不是去打打杀杀,更不必带着他。换个你那口舌如簧的符爱卿,岂不是更合适。”
一声惊人的冷呼。
“哎呀,我忘了我的好姐姐,比起杀人更爱诛心,让他在一旁看着你和旧人卿卿我我,心如刀割,必是更好玩了,对不对呀。”
巫凰垂下眼帘,心中与眼中同等灰暗。
“念儿,国家大事为重,不是为了玩儿。”
“可不是么,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单我一个是小肚鸡肠。“
“也对,谁叫我生得晚,又在母亲腹中拖得久,活生生把她给累死了,除了越哥哥疼惜,没人待见我。”
“可是我的好姐姐,偏偏你什么都有,还要抢他,你好坏呢。”
巫凰无力地摇摇头:“念儿,我没有,你知道的。”
银铃般的轻笑:“逗你的呢,姐姐,我知道,你喜欢那个人嘛,真高兴你们可以再相见,妹妹都替你开心,这一次,一定要谈得顺利呢。”
颜潇儿迷迷糊糊听着,怎么,上一代虚帝不是这两姊妹的母亲么,她还以为是血脉相传呢。
说起来,在学堂先生的嘴里,似乎也几乎没有听过有关离埜帝君的传奇故事。
最后打赢大战的帝君,举国上下都知道是神勇的离郤大帝,离国的小孩们,一会说话的时候就要先记这个名字,以纪念他一举终结了三百年大战的英勇事迹。
接下来又是回寝宫喝药的戏码,这回在殿中支了一个小火炉,随时可以喝到热乎乎的药汤。
连颜潇儿都看得出来,很显然这药汤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每次巫凰都是毫不犹豫喝得一干二净。
每次都是巫念盯着她喝完,忧忧惨惨的脸色才会泛出些微笑意,然后离去。
颜潇儿没有姊妹兄弟,她也不清楚一般人家的姐妹们平日里是如何相处。
她只能想起虞家兄弟,他们明明是双生子,却一个不知自己有弟弟,另一个听到哥哥在无可生还之地,竟未流露出任何怜悯震惊之意。
难以定义的血缘关系。
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曾祖父此时还是个地地道道的普通人,又是从哪一代开始有了新巫连族的血脉呢。
莫非是曾祖母那边?
颜潇儿晕晕地思考着这些以她的年纪还不能完全理解的事情。
要是三天后,再看到曾祖父,可以拜托巫凰多问他一些问题就好了。
只可惜自己并没有能耐,能让她一定听自己的话。
朦朦胧胧中,她也困了,且睡去吧,灵魂体也不能一直不眠不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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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常眠一踏足岩缝中,就立即感受到了数年前的那股直击心魄的威压,只增不减。
即便已经过如此久的年月,他还是瞬间被拖回到,第一次在白天误入其中时,生不如死的滋味。
“大宗师的关门弟子选了他?!”
“还是个婴孩,如何能看出资质。”
“意思是,收了他之后,我们都再也不能拜入大宗师门下了?”
“以往起码都有三、五之数,今年就一个!”
“奶奶的熊,白来了,呸!”
“哎,赶了几十天的路,盼了十年才一回的收徒仪式,完了,全完了。”
“是不是哪个大家族的金贵儿,你们看,他穿的戴的,比咱们家老爷的还值钱。”
“人家都打扮好了往道台上面一摆,心机重的很哪。”
“就是就是,说是不记名,只看资质,出生投胎就胜过咱了。”
“还是回家种田去,得,别做白日梦比什么都踏实。”
……
都说三岁记事,他明明是个刚出生的婴儿,那些人说的话,他如何听得那么清晰明了。
这记忆是从何而来的,
说他是大户子弟,可他没爹也没娘,其他师兄们都有亲人来探望,或者书信往来。
他只有师父。
后来,每年五月五日生辰,师父都要单独把他关在禁室,他才明白,自己是个祸根命,非绝亲不可。
入大宗师门下,衣食无忧,如非破门,终身不得下山。
师父选人要求极高,山上弟子寥寥不到二十人。
亲人来相见亦有苛刻条件,需五年内不犯山规,才有一天的会面机会。
待到那一天,虞常眠往往偷藏在大树后,看来人有时哭有时笑,师兄们却被勒令不得与来人接触,只能隔着大殿前的青石板中缝,遥遥相望。
直到有一回,山中待他最和善的郑师兄,在主殿前收到亲人呈上的衣物时,头颅与身体分开,冲天黑血满溅当场。他在树后当场晕过去,就再也没有见过除师父以外任何的人。
“眠儿,你必须离开。”
“师父,我做错了什么。”
“你的命,太煞。”
虞常眠不懂,他只是在那一瞬间,好想好想成为郑师兄,和他站在一块。
“你的杀念之气已起,为师只能提前送你去那里。那是唯一适合你的地方。”
师父说,炼魂袋上刻满一万个魂的名字,他才可以出关。
他的煞气在夜里正好可以克制亡魂,魂也一样,只会对比自己更强大的物质低头。
但是白天,煞气会成为亡魂最好的养料,从魂魄变成魂煞,在阴界称霸,有时候比超度投胎轮回去不知道什么道,更让心念摇摆的魂难以抗拒。
虞常眠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赐予他不想要的东西。
头一年,他谨遵师父教诲,只在晚上炼魂。
可是有一天晚上,他捉住了一个特别难缠的魂,颠三倒四地说了很多他听不懂的话,非说自己不是魂,是寻找未过门的妻子走散了,他只是灵魂出窍,并没有死。
虞常眠太想快点集齐魂魄出关,于是骗了它,说告诉自己名字,就会帮它去寻找妻子。
尽管魂没有五官表情,他还是能从魂魄的形态中感受到,它从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到魂飞魄散时的懊恼憎恨和无情咒骂。
第二天他昏昏沉沉的,大睡了一觉,醒来时,眼望天空漆黑一片,误以为睡过头,匆忙跃入洞中。刚踏足蓝渊之地,他发现周遭气息完全变了。
是炙热,而不是寒冷。
不是温度的热,而是被无数双眼中热望所凝聚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