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凰身披金色锦袍,内里一束红艳金线猎装,骑一匹银鬃马,在众臣的目送下,与乘白马的独孤越缓缓走出山门。
颜潇儿按照巫凰的吩咐,待她说可以睁开眼才睁眼。
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朝山间延展而去。
太随处可见的风景,平常的不像是去往圣地之路。
“这也是幻境吗?”颜潇儿忍不住问道。
巫凰摇摇头。
她立刻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道闪烁不定的目光,似乎不理解为何此时摇头。
巫凰扭头看向孤独越,一路追随的他立即低下头,看来是不习惯与女帝单独出门。
颜潇儿又问:“这里是虚国的地盘吧,离国帝君会随随便便来么。”
心念传来:“担心我对你们国君不利么。放心,这处圣地,很久很久以前,原本就是历代虚帝和离帝单独相会之地。此地有远古禁制,不允许任何携带武器和藏杀心者入内。”
“他们彼此交流治国之道,还有许多不能与臣民分享的事情。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三百年前。”
颜潇儿大为惊讶,她以为两位初代帝王立国后就断联了呢。
“后来离国率先发起战争,虚国就单方面关闭了通道。”
自然,她的描述又与颜潇儿所知不同。可她毕竟还小,只知道三百年大战起因是虚国主动发难,派内奸来策反烈雀族族长,其余并不知情。
巫凰的说法是,原本空洲大陆只有五个国家,虚国和离国创国后,七国各占一方。
渐渐地,离国合并了由烈雀族建立的鸣国;虚国联盟了海湮族所建立的遥国。
剩下的向国、卯国和广国没有远古家族镇守,该国的百姓要么转投他国,要么随着国家没落而消失了。
只有一些散兵游勇,哪边都不愿意归顺,干脆在边境建了一些自立为王的极小国,没事打打两个大国的秋风苟活。
要全部歼灭他们太费事,既然不成气候,离国和虚国都不愿意出动大军,偶尔物尽其用,把他们当做练兵的另一处基地罢了。
但是三百年前,其中紧挨离国北方的臼国,在巫连族叛徒的帮助下,练就了一门邪术,竟然一连控制了离国极北边的十座城池,还借机渗透到城池将领安置在离国都城的家宅当中。
甚至胆大妄为地将主意打到了皇城之内,欲夺国君宝座。
可他们是以巫连族人的身份策反烈雀族,鼓动当时的族长取而代之。
事情败露后,离国国君离靳捉拿到自称巫连族的主事之人,并未审问详情,就宣布虚国发动暗战,极不要脸,离国必须以明战迎之,让对方知道厉害。
颜潇儿奇怪道:“不是有灵虚台作为沟通之处,讲清楚就好了呀,为什么非要打不可。”
巫凰的心念沉默了一阵。
“至亲好友亦会有裂痕之时,更何况国与国之间,那时国君为什么要打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要不要停。”
听巫凰的口吻,加之之前她在殿上的心思,都表露出她很想休战。
只是她凭什么断定,离国国君也一定会同意呢。
两人“谈话”间,前方见一处粗粝岩石砌就的高台,巫凰御马轻跃,来到了青石板路的终点。
古朴的灵虚台的另一面,竟是完全相对称的一条下行白玉石路。高台远眺,一片青黛如烟,群山绵延,很雅静清心之处。
远处尘土微扬,看来他们也很快就要到了。
巫凰回首忽然莞尔一笑:“独孤将军,你说,以后要是在这里给你和念儿举行婚仪如何。”
独孤越粗声说道:“谢陛下体恤。”
他也不说好还是不好,表情也不动容,难道心里还是并不想和巫念成婚吗。
颜潇儿虽被“指婚”过两次,尚不懂男女情愫。独孤越若心悦女帝,为何又要耽误别人呢。
她又想起虞常眠,此刻钻入脑内的记忆却是他捉弄亲她的场景。
坏人。
这世间喜欢耍弄人的家伙多着呢,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不多时,先出现的,是骑着一匹杂花色战马的颜浅山那张意气蓬勃的面孔,其后是一位身骑青骢马的俊雅少年,面容略带忧伤神色。
大概是有先辈滤镜,颜潇儿觉得曾祖父比这位离国国君更像个掌权者。
待颜浅山下马扶着国君下来,更觉如此。
离埜不仅长得不够威武,身子骨也很弱的样子,竟不能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颜潇儿隐隐有些失望,毕竟是两国之主相见,她也希望自己的宗主国的气质能与巫凰与生俱来的霸气旗鼓相当。
可巫凰并无半点鄙夷,反而暗自流露出心疼之意。
咦,这两个人,怪怪的。
离埜先是按照礼节鞠了躬:“虚帝,向来可安好。”
巫凰微微颔首,也回了一礼:“无恙。倒是你的……”
她似是因有外人在场,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这个“你”字,却好像打开了离埜的什么开关,他抬起头来,眼中居然含住了泪水。
巫凰轻颤着身子,玉手朝后一挥,说道:“独孤将军,麻烦你在阶下等候吧。”
“是,陛下。”
独孤越无声退了下去。
颜浅山也很有眼力见地退回了玉石道上。
“虚帝,上回我派使臣送去的联姻之书,过于唐突,还请原谅。”
越发奇怪了,难道是未议先求饶的战术么。
“那个不打紧的,勿要挂怀,其实我很高兴,你有此意。”
巫凰说话的语调也变了。
“咳咳咳。”离埜听到此话立刻激动地咳起来。
“你的病,还未好转么?离国应该不缺名医珍药吧。”
“你竟还如此关心我,我死也甘心了,不知能不能在此地,再叫你一声黄姑娘。”
这两人分明不是初见,而是认识的好么。
心境中的颜潇儿,一时觉得自己待错了地方,反正在哪里也不该在这里,有种偷窥别人的感觉,可她实在无处可逃哇。
一滴晶莹的泪珠垂下。
怎么巫凰也哭了。
好难受,太难受了。
只听她柔声说道:“只要对你好,你想怎么叫都可以。谁知道我们此生还能见几次。”
离埜“咳咳”着,勉力说道:“我一见新帝登基后的画像,知道是你,左思右想,情急之间想了那么个馊主意,一定惹到你了,才没有回复,对么。”
巫凰心软地叹了一声。
“那我姑且再叫你一回叶公子吧。叶公子,你性情温和,不喜杀戮,如果我们能……原是极好的,我也很想答应。”
离埜满是委屈的眼中仿佛灿若阳光。
“可是,我来是要告诉你,你们用了那等阴毒的手段夺我姨母之命,不论你的建议是什么,和好已绝无可能。”
心,原来可以这么痛。
刚升起希望的离埜回复满眼灰败,他旋即又鼓起勇气:“我此次来,正是要说,虚帝巫钰遇袭一事,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