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就等下个月再去吧。”
海东涯抬了抬眉，欲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沐妍和苗三和他道别后，绕着小湾口的边缘走了出去，此刻尚未涨潮，多的是可以通行的地方。
他们听见身后一阵音律奇特的清啸声，应该是海东涯发出的信号。
苗三第一次开启灵气通道，损耗的灵力着实不小，走了一段路就有些东倒西歪，不过海东涯也说过了，休息个四五天，不要动大力气，就能恢复了。
沐妍上去搀扶他的手臂。
“谢谢沐族长。”
“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有正式感谢你，这点小事算什么。”
苗三粗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们两个人一高一低地沿着沙滩走着，感受着海边的纯粹而真实的气息，仿佛已经隔世许久一般。
沙滩没走多远，就踩到沙石地，再接泥土地，干透的路面夹杂着点点盐白色颗粒。
苗三遥指着一个缓坡之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爬上去就是我们渔村的最边缘的一户。”
“最早教我捕鱼的老孙头就住在那坡上。”
“这家伙是个鳏夫，不会烧饭做菜，族长你闻闻，是不是有烧焦的味道。”
沐妍吸了吸鼻子，这人间烟火气也来得太快了，只是焦味里含着一股说不清楚道不明的腥味，比刚才海边的那种鱼腥味还要呛。
待沐妍扶着他走上了缓坡，苗三笑出一脸褶子的嘴角整个僵硬住了。
“老孙头，这次惨大发了，怎么把自己家都给烧了。”
他们面前是一片断裂残缺的焦黑梁柱，那腥味，不是什么鱼，也不是什么烧糊的饭菜。
木屋残柱后面，是一具被吊起来，烧得同样惨不忍睹的尸体，下半身都烧没了，只留了一个头颅。
“老孙！”
苗三的眼眶几乎都要冒出火来了。
“怎么回事？”
沐妍也被此情此景震得说不出话来了，看老孙扭曲到极致的面庞，头颅顶上还有未散的水痕印记。显然是被人活活从下面点火烧起的，故意把脑袋浸湿的虐杀。谁这么大的仇恨。
“他是得罪了什么人？”
“不会，老孙头是渔村是最好的好人，就算被欺负了，也只会忍让，他只是年纪大了不合群，说海洋离被淹死的老婆子最近，才搬到这里的。”
“苗三，我们赶快再往里追，杀害他的人想必没有走远，你看他头上。”
苗三也看见了，含泪将老孙头的尸身从吊柱上解下来，先平放在地上。
他们的脚步不自觉越来越快，心情越来越沉重。
老孙头的家在小渔村最靠海的地方，再往里走，更惨烈的一幕又出现了，沿途所见的房屋均被烧毁，无一例外。
“这里都是房子被烧掉，我看好像没有在的时候起的火，所以没人受伤。会不会是你不在的这几天里，遇到了什么天灾。”
她转头说完，却见苗三牙齿咯咯作响，从认识他那前期，从未见过他这般狰狞又害怕的表情。
“那老孙他怎么会……那阿渔他……”
沐妍知他内心一定非常害怕，说话抑制不住地颤抖不已。
“别瞎想，阿渔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
苗三却好似听不到她说的话，跌跌撞撞就往前跑去，甚至踩到了拦路的碎木片上也丝毫不停歇，要不是他有灵气护身，赤脚这么跑，脚底早被扎出好几个深窟窿。
沐妍护身灵气还充沛着，见他已经失控，便迅速跃到苗三的身前，帮他开道。
渐渐地，他们跑到了小渔村更开阔之处，视线所及，如出一辙，全是一片焦黑的废屋，如果不是苗三带路，初来乍到的人，恐怕以为这里早就荒凉一片，无人居住了。
“我家，我，阿渔……”
苗三站在一处倒塌烧毁得与别家大差不差的废屋前，眼神涣散。
沐妍见状，迅速用灵力掀开各种碎裂的木屑和房梁，桌椅板凳等生活用具全都烧得不成样子。
所幸的是，和其他民居一样，不仅没有再出现老刘头那样的恐怖情形，连一具尸首都没有。
苗三才磕磕巴巴说出了完整的话：“这是我家，我到了，阿渔，他不在。”
“一定事出有因，苗三，你在这里等我，我四处去查查看怎么回事。”
苗三原本机械地张合着嘴巴，听沐妍这么说，又清醒过来一些，他摇摇头：“此事诡异，我们最好别再分开行事了，恐有危险。”
“也好。”
“而且你也没有我熟悉此地，乱走容易出岔子。”
“行，那你看看，是整个渔村都被烧了吗？”
“跟我来吧。”
苗三领着沐妍走到更远处一个略高的陡坡上。
他还是有些恍恍惚惚的：“阿渔小时候最喜欢躲在这里和我捉迷藏。”
沐妍四下看去，陡坡上有一些小凹坑，乍看是个草坑，苗三指着里面告诉她，内里还挖有弯弯的小径，小孩子缩在里面的确是不容易发现。
沐妍又敏锐地嗅了嗅，指着东边一座更大的、看上去是长条形的废墟木屋：“苗三，你看，那里是哪里，似乎有开启过灵气通道的痕迹和气息。”
苗三凝神看去，“那是我们小渔村拜祭海神的地方，主要是拜的船神，保佑出海风顺利回归，所以找工匠建了一个大船的模样。”
“我们下去看看。”
“好。”
“咦……这是……”
“怎么了。”
苗三弯腰从一个凹坑里拾起来一件东西，是一个小小的绳网碎片。
“这是我给阿渔做的，他个子还小，挥不动太大的渔网。家里也没有钱买好的绳索，我就用盐加了一些鱼骨剁碎了混在麻绳里面用布包起来，整个渔村只有他有。”
“阿渔，阿渔，你在哪里！”
任是苗三这等坚强的汉子，也实在忍不住泪水，带着哭腔，双脚跪地，捶打着地面。
“阿渔，你千万不要有事啊……爹，会一辈子后悔的。”
沐妍心中难过，那个主动过来找她攀谈的阿渔，稚嫩又装老成的面容，不由得心中一酸。
旋即她安慰道：“苗三，相信我，阿渔那孩子我见过，是大福气的相貌，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苗三听罢，稍稍减缓了一点难过，沐妍毕竟是“圣女”，她说的话一定灵的。
就在此时，一个极细极微弱的声音从陡坡内传来：“苗叔叔，是苗叔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