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雪片从铅灰色的天空倾泻而下,将整条大街染成一片素白。
路面已经看不到多少行人,如此寒冷的天气,大部分人都缩在家里,鲜少有人出来活动。
即便如此,仲亨的速度也没有减,反而越跑越快,几乎只剩下残影。
“这到底什么鬼天气,穿好几层衣服都抵挡不住这股寒风。”一位老婆子在缩着手臂被冻的瑟瑟发抖。
“嫂子,咱们也别在这里愣着了,仲家那位娘子还没找回来呢,咱们得赶紧把人送过去!”另外一位中年女子焦急道。
“我也知道,得赶快把人找回来,这么冷的天气,她随便找个地方一钻就没有踪影了,咱们去哪里找?”那老婆子一边冻得上下牙齿打架,一边气的跺脚。
“你说这仲家爹娘也真是的,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嫁给一个瘸了双腿,到现在都没醒的男人,人家能不反抗吗?”中年女子也非常无奈。
“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抗有什么用呢?而且今天晚上下了这么大的雪,她就是逃,能逃到哪里?”老婆子对这种事情倒是司空见惯。
“婶子,我好像看到她了,咱们快去追!”中年女子惊呼一声,又连忙带着其他人追过去。
一座石屋后方,裹着被子的仲嫣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
“仲姑娘,你也别再跑了,赶紧和我们一起过去吧,李家那边正在等着呢。”那位老婆子和中年女子追了过来。
“只要你不反抗,到时候我们也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让你在婆家难堪。”
仲嫣一步步后退,她看着远处落了大雪的街道,看着头顶上的漫天飞雪,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怎么突然就下雪了吗呢?难道老天也不想让她逃跑?
她身上的衣服太过单薄,根本撑不了太长时间,而且对于这个世界也不太了解,如果继续逃走,恐怕连保命都是问题。
“行,我……”仲嫣正想说跟这几个人走,打算以后徐徐图之,没想到转身就被拉住衣角。
“妹妹,终于找到你了!”仲亨奔跑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城西到城东,一般人怎么也得花费半个时辰,他只用了不到半炷香时间。
“你是?”那老婆子一脸疑惑。
“我是嫣嫣的二哥,你们都回去吧,这个婚事作废,我们嫣嫣不嫁了。”仲亨冷静道。
“你说不嫁就不嫁了吗?你父母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她私会的情郎?”那老婆子冷哼一声。
“好好说话,不要满嘴喷粪!我就是仲家二郎,你们可以自己亲口去问!”
“嫣嫣,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我会和李家解释清楚,也会劝阻爹娘的。”
仲亨看到妹妹的眼神有些陌生,顿时心痛不已。
都怪他这些年走南闯北,没怎么回家看看,就连妹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二哥?”仲嫣脑海中有一些印象,原主留给她的记忆中,确实有这道身影。
只是二哥到底怎么来的,之前分明都没看到这人的身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像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仲亨知道爹娘的性子,如果他现在把人带回去,肯定会遭到爹娘的打骂,不如先把妹妹安顿好,他自己回去好好的和爹娘解释。
“随你们,反正到时候李家问责起来,我们可不会担待的!”老婆子和中年女子转身就离开。
仲亨则带着妹妹,在客栈开了两间客房。
“妹妹,这几天你先住在这里,二哥去和爹娘解释清楚,和李家退完婚,再回来。”
“等等!”仲嫣拉住他的袖子。“二哥,你这些年都没回家,也没有寄来任何书信,爹娘一直骂你死在外面,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记忆中,这个二哥对原主一直都非常好,虽然这几年都没有音信,仲嫣也选择相信他。
可她也得弄清楚,二哥消失的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
“谁说没有书信?我每年都会寄信回来,给家里带五百两银子啊!”
听到妹妹也说自己没有任何音信,仲亨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仲亨南闯北这么多年,亲手创建了飞虎镖局,后来得罪高官之子,镖局被迫解散,才做粮食买卖,成为一位粮商。
即便路途非常坎坷,他也存了不少钱,甚至因为心中的愧疚,每年都往家里寄去不少银子。
刚刚回家的时候,他就听小弟说了这件事情,只不过他当时急着寻找妹妹,生怕妹妹出了什么意外,就没有深入追究,谁知他的那些银子竟然没有送到家人手中!
“都怪我,都怪我!”仲亨猛地拍向自己脑袋。
“二哥,或许并非你的问题,也并非送信之人的问题。”仲嫣接过店小二端过来的热水,将自己冰凉的双手放了进去。
“我们爹娘只是普通的农户,大哥也只是普通的铁匠,小弟更不用说了,连种地都不怎么会。”
“但奇怪的是,这些年家里过得一直都非常好,大哥大嫂每天都有新衣服,家里荤食不断,如今还换了县城的房子。”
“后来我才得知,这些钱全都是大哥拿出来的,爹娘说大哥救了一位官老爷,才被赠送了这么多银子,可我却没发现大哥和任何一位官员走得近。”
“二哥,你让人送银子,都是交给谁的?”仲嫣抬眸询问。
仲亨愣了愣:“当然交给大哥了,家里只有大哥识字。”
很快,他气的面脸通红。
他就说自己省了这么多银子,每隔一段时间就眼巴巴的寄回去,怎么都没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大哥收到银子和信封之后,丝毫没有提及弟弟的事情,反而把那些银子都当做他自己的!
“妹妹,你千万别出去,我去去就回!”
仲亨没第一时间去质问,他跑回去之后,先是跳到大哥的房顶上,偷偷的揭开一片砖瓦,查看里面的情况。
等听到大哥和大嫂的谈话,发现自己这些年寄来的银子,确实都被大哥拿过去,而且大部分银子都输光了的时候,直接愤怒地捶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仲家大房的房顶塌了一个窟窿。
“二,二弟?你怎么在这里?”庄家大哥裤子都脱了一半,突然看到一个人从天而降,直接吓得跪了下去。
“大哥,我们好好聊一聊?”仲亨似笑非笑。
他又不是傻子,之前之所以对小弟的那些话不计较,只是觉得在家待不了多久,没必要闹得人仰马翻,没必要让爹娘赌气。
但是偷偷昧下这么多血汗钱,却丝毫不提及他,而且大部分银子都被大哥拿去赌场,这种事情就非常可恶了!
…
几分钟之后,仲家所有人都被召集到大厅。
仲家父母看到仲亨坐在那里的身影,眼眸闪过一丝厌恶。
“怎么大晚上闹这种事情,连睡都不让人睡得安宁?”
“不是说找你妹妹吗?怎么不去找了?这么大年纪自己没成婚,还管起你妹妹来了!”
“二哥,就算家里没有你的房子,你也没必要把家给拆了吧?”仲小弟匆匆忙忙的披着衣服跑过来,冻的直打喷嚏,把旁边的仲家爹娘心疼的不行。
“哦,原来这家里连我的房子都没有啊?”仲亨敲了敲手指。
“大哥,你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拿着我出的银子,连房子都不给我修一间?”
“老二,你在说什么?什么拿你的银子,你什么时候寄回来银子了?”仲老爹呵斥道。
“你们问问大哥,让他来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仲亨简直有些好笑。
他算是彻底看透了,之前还打算把全家人都带到荒山呢,现在看来根本都没有必要!
“二弟,你不要再任性了,大半夜掀我的房子,还想再干什么?不就是觉得我们没给你留房子,还把妹妹嫁出去了吗?”仲大哥色厉内荏道。
“现在还不说真话?”仲亨随手扔出一个椅子。
此时他恨不得有安娘子那种大力,直接把石头捏碎,让这些家伙全都看一看!
“疯了疯了,你这么久没回家,回来之后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是吧?”仲家母亲怒吼。
“大哥,既然你不解释,那我就把这张欠条拿出来给大家都看一看。”仲亨刚刚听到大哥在赌场欠债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做好了打算,跳下去的那一瞬间,将大哥枕头旁边的欠条抓过来了。
如今这欠条突然丢出去,差点没让仲大哥瞪掉眼睛。
“欠条?”仲家老爹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五百两的欠条。
“老大,你什么时候欠了这么多钱?”仲家母亲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大哥做什么得了这么多钱,随随便便就能欠下五百两,而且一点都不担心,还能在家里睡得这么香?”
“什么官员能送你这么多银子,经得起你如此挥霍?”
仲亨淡漠道。
“你,你懂什么?”仲大哥慌了。
“我确实不懂,我只想过来问一问,每年让人往家里送五百两银子去哪里了?这么多年,少说也得有三千多两,这些银子都到哪里去了呢?”
“这县城的房子,估计都要不了一百两,剩下的银子呢?大哥,你不会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这些银子告诉爹娘和小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