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当然没吃的。
林无咎一气之下把餐桌给掀了,谁也吃不了。
不过就算餐桌没掀,这顿饭白苓也吃不起来,她可可学不来老狐狸那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
回到栖云阁的院子里,依旧在那棵被天雷劈死的苦苓树前,她一把拽过青年的衣襟,迫使他弯腰低头与自己平视。
“老狐狸,你是不是存心的!”少女恶狠狠磨牙,“存心让我和你一样,成为众矢之的!”
青年倒是顺从地俯身,眉眼弯弯,无辜道:“怎么会,某只是关心阿怜而已。”
“说得冠冕堂皇,可林公子莫不是忘了,我是妖!妖!”白苓着重强调,“不吃也不会饿肚子好吧。”
青年依旧坦然自若:“那可能是某不太懂妖的习性。不过,无论如何,阿怜在他们眼里是某的妻,无论如何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我知道。”白苓呵呵,“但那也总比被当做红颜祸水好。”
父子争夺家主之位,本该是血雨腥风的,可那儿子居然只关心自己的女人没吃饭。
顿时,林家众人看白苓的眼神十分微妙,一个比一个奇怪,概括来说就是——在看祸世妖妃、红颜祸水之流。
白苓是妖,倒不是在意名声,就是这老狐狸摆明了是故意为之,让她气得牙痒痒。
“放心,阿怜才不会被他们看作祸水。”林惊鹤撩起她鬓侧的一缕碎发,“毕竟,在林无咎眼里,某才是真正的祸患。”
他唇畔笑意未改,眼底却凝着薄霜,“毕竟弑父夺位的戏码,比儿女情长精彩百倍。”
青年薄薄的、锋利的唇线勾起,天光流转在他俊秀的眉目,越发显出如玉的温润。
可他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润,比刀刃还要锋利。
“把自己父亲气那样……”白苓挑了下眼尾,兴趣盎然,“你倒是还挺得意?”
“阿怜不觉得很有意思吗?”青年坦然说出最荒诞不经的话,“把他气死了,某就成了林氏家主,多好。”
“好个父慈子孝!”白苓松开他的衣襟,为他鼓掌,“林公子这番孝心,怕是要载入史册流芳百世呢。”
林惊鹤慢条斯理地抚平被她揉皱的衣料,袖口暗绣的银竹在风中若隐若现,微微敛下睫:“阿怜可要听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白苓下意识问,可忽然想到什么,捂住他的唇,“等等,你不会是想说你悲惨的童年经历吧。”
“阿怜好生聪明。”
林惊鹤眉眼弯着,说话也没有拿开她的手,温热的吐息尽数喷洒。
白苓感觉掌心有点痒,缩回了手掌,欲盖弥彰轻咳一声:“那就没必要说了。”
“为何?”林惊鹤挑了下眉骨,但笑容不变。
“因为本姑娘懒得听。”白苓笑得恶劣,“本姑娘对林公子的悲惨经历不感兴趣,也不想同情你。”
小花妖明显是故意在挑衅。
不过林惊鹤只觉得可爱,面上装作伤心无比:“好吧,阿怜既然不感兴趣,那某也不强求。”
他微笑,一语敲定:“那就不说了。”
什么,不说了?
白苓微微瞪圆了眼睛。
不是应该他求着她听,然后她勉为其难点头吗?
怎么不按照她的预想发展啊?
林惊鹤看着小花妖失望的小表情,揶揄:“阿怜不是不想听吗,怎么又摆出如此惋惜的神情?”
“谁惋惜了。”白苓嫌弃别开脸,指尖无意识扣树身上的金红纹路,“不过是当日行一善,勉强听听罢。”
她转过脸,一本正经地虚伪感叹:“谁叫本姑娘如此善良呢。”
林惊鹤忍俊不禁:“嗯,阿怜太善良了,某十分感激。”
“知道就好。”
白苓骄矜戏哼一声,转过身摆出神秘大佬姿态,“那你说说你的童年吧,让我听听到底有多么悲惨,好让我……狠狠嘲笑你一番。”
林惊鹤看向小花妖泠泠轻颤的发尾铃铛,眼尾微垂,鸦羽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翳:“那得让阿怜失望了,因为这不是某的经历。”
“什么,不是你的?”白苓惊讶转回来。
不是老狐狸的悲惨经历,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非常失望,撇撇嘴角,勉强道:“算了,你说吧,现在正好无聊,当个故事听。”
可青年却笑:“故事留在晚上再说,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他再度扣住少女的手腕,疾步走出院子。
白苓一回事生二回熟,也没作什么反抗,只望向他飘逸的发丝:“这回又是去哪?”
“还是去吃饭。”林惊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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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楼,天字号雅间。
白苓临窗而坐,先是看向桌上丰盛诱人的美食,又望向对面的温雅青年:“黄鼠狼给鸡拜年。说吧,林公子这顿饭,要买阿苓几条命?”
“阿怜未免太不信任某了。”
林惊鹤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却给白苓倒了一杯茶,“某只是想让阿怜好好吃一顿饭而已。”
白苓挑眉质疑:“你有这么好心?”
林惊鹤莞尔:“当然。”
“不信。”白苓弯起唇角又很快收敛,变脸比翻书还快。
听到这果断清脆的两字,林惊鹤眸光跃动了下:“阿怜还在与某生气?是因为今日之事,还是因为以前?”
白苓垂眸打量着青瓷玉盏里的琥珀色茶汤,声音冷漠:“林公子,你可知,信任这种东西,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坍塌的。”
林惊鹤:“那阿怜对某不信任,是因为经年累月?”
白苓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弯唇:“倒是没有经年。”
只有累月,因为他们相识还没到一年。
“那是某的不是了。”林惊鹤夹了一块盐水鸭到白苓碗里,“不过今日,某确实只想让阿怜尝尝这金陵美食合不合口味。”
“有什么必要吗?”白苓倒是不担心他下毒,拿起筷子直接吃掉了。
林惊鹤喝了一口酒:“当然有,毕竟阿怜以后要同某生活在此地。”
“什么?”白苓蹙眉望向他,“林公子,你是在开玩笑吧?”
“阿怜与某已经拜堂,等一切事了,自然要与某一起生活在金陵。”青年执起酒盏轻笑,理所当然的口吻。
白苓气笑了:“林公子,那拜堂不过是一出戏而已。”
林惊鹤与她对视,弯着唇角:“可阿怜只能是某的。”
白苓望向他的眼睛,幽黑得像是两颗墨玉,深不见底。
里面晦暗涌动、金丝诡谲,像是野兽锁定猎物一般直勾勾望向她,透着强势的、不容拒绝的侵略性。
她现在总算知道,他之前为何要搞那么一出戏?
原来是宣示主权。
她只能是他的……白苓嗤了一声。
这该是表白。
可她却看不见爱,只有占有、侵略和高高在上的掌控!
白苓微微眯眸,缓了下,终究问出声:“林惊鹤,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想和我在一起,想吻我,想拥有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她忽地向他倾身,琥珀眸中碎金熠熠:“林惊鹤,你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