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羞得抬不起头,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看对面女子的神情是否有嘲弄。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眼睛,眼泪从指缝流出。
姜佩卓继续着为他整理衣服的动作,然后披上外袍,将人裹在里面。
“谢君宴,你不需要这么做。我知道你现在、现在经历这些后会觉得我也不可靠,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苦。”
谢君宴泪眼朦胧,抬头望着姜佩卓,眼中是说不完的绝望。
他抬手去抓姜佩卓的衣衫,骨节分明的手动作缓慢,似是给姜佩卓的拒绝留足了时间。但是姜佩卓没有避开,他的手稳稳地抓住了她的衣襟。
“可是,姜小姐,我如今...没什么可给你的了。”他发出了抽泣:“谢家没了,我也不再是太女的客卿,我...我不仅身无分文还带着一个男童。如今、如今也只剩下这幅身子可以......”
姜佩卓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谢君宴!”
手下的身躯明显一颤,姜佩卓放缓了语气:“我不需要你做这些,许诺给你的都不会少,这也是太女的意思。”
“况且,我也敬佩你的才华,将你接进家里,还正好方便了和你探讨交流,何乐而不为呢?”
姜佩卓将帕子递给他:“再说你弟弟...咱们不谈什么‘以身相许’的话,就更别提小朋...嗯孩童了,我自始至终也没想过要...和他怎么样。”说着自己都觉得荒谬,坚决不能对小朋友下手啊,犯法!!(加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河清认我做姐姐,以后姜家供他读书习字,送他出嫁。如此说起来也算有个说得过去的身世。”
“多谢小姐。”忍住酸涩,他问了最后的问题。
“您...是厌弃我吗?不想...收下我?”谢君宴小心翼翼地开口。
“......现在不适合谈这个问题,”姜佩卓正色道:“等你什么时候...不再觉得亏欠于我、不再因为外物而左右你的想法了再说吧。”
“是......”谢君宴只觉得好似劫后余生,终于放下包袱,放声痛哭了起来。
姜佩卓从未见过这般的谢君宴。
在她印象中,谢君宴应该是如谪仙一般,高高在上,不染尘埃,没什么能激起他的情绪。虽为男子,却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好所有事情,从政也取得一般女子都到不了的高位。
但现在,眼前遭受生活重击的人,虽连痛哭都是压抑着,但大幅度抖动的身体让人无法忽视。
谢君宴向姜佩卓的方向不断靠近着,二人本就挨得极近,现在快是要靠上了一般。
姜佩卓轻叹一声,主动上前环抱住了谢君宴。
感受到温暖与力量将他包围,谢君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也伸出手,试探性地回抱过去,在发现对方并不反感后,逐渐用力,像是要把对方融入自己骨血一样。
让他再贪心片刻吧。
让他再享受一下这因为可怜才得来的片刻温情。
...
明明姜佩卓已将感情之事说得清楚,谢君宴依旧倔强的认为自己如今的身份配不上姜佩卓,不敢奢求她的爱。
姜佩卓将人揽进怀里轻声哄着,手也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不一会儿,怀中的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只剩啜泣。
“受苦了,今日好好歇息吧。”姜佩卓为谢君宴顺着头发:“你经历的这些...会过去的。”
姜佩卓压低了嗓音:“会...很快过去的。”
在看不见的地方,她握紧了拳头。
谢君宴抬头看向这个拯救自己于水火却未乘人之危的女子,感觉自己的心中有什么在发生改变。
若说之前的种种皆为活命,那现在,他...好像真的动心了...
他睫毛微颤,忽然不敢看姜佩卓的脸,只能盯着面前她的衣服,眼睛不停地眨着。
姜佩卓托起他的脸,为他擦去泪痕。她动作十分温柔,但谢君宴却被激得呼吸急促,眼圈又红了。
“这几天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早些休息吧,院中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给下人说......你弟弟那边,也不必忧虑,若想让他读书,送学堂或是请男师都行,等风头过去就能着手准备了。”
“可...”
“不必觉得亏欠什么,以姜家的能力,养你和一个孩童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到谢君宴终于笑了,姜佩卓也松了一口气,准备回去休息了,毕竟今日被打断的事明日要尽快说给太女殿下商议。
姜佩卓转身欲走,发现自己的衣角还在谢君宴手里。
发现自己居然还没松手,谢君宴面上有些挂不住,说话也磕磕巴巴:“您今晚...”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求她留下的话语吞了回去:“可愿听一首曲再走?上次诗会的《高山流水》您可喜欢?”
姜佩卓想了想,觉得如果什么都不让谢君宴做,他可能还会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便应道:“好。”
看着屋里的琴,姜佩卓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这琴...品质有限,比不上你所弹奏用的。”
谢君宴抚摸着琴,透过这把平平无奇的琴回看他这段人生:“姜小姐说笑了,谢家...如今能有琴弹,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姜佩卓不由拍了下自己的嘴,真的是,怎么就忘了谢家流放,所有家产已经都充公了。
“那个...咳,只要弹奏技术好,那、那琴是什么样的也不太重要。”
比起姜佩卓的反应,谢君宴反而十分镇定,只不过一把琴而已。应该说...还好有一把琴,不至于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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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佩卓回屋已经是到了就寝的时辰。
考虑到夫郎已经睡下,姜佩卓放轻了推门的动作。不想却看到苏淮守在灯前,呆呆地坐着,双眼空洞不含一丝情绪。
“怎么还没睡?”
听到来人的声音,苏淮立马从床边弹起,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的欣喜。
“妻主!您...您回来了?”
他变得无措起来:“我、我为您更衣吧,您忙了一天一定累了,对,我给您脱鞋...我给您去准备换洗的衣服去,然后、然后,”苏淮冲着院外喊:“小柳快打桶热水进来。”
“我为您宽衣,妻主。”苏淮快步走到姜佩卓身边,接过她递过来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