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是自动在小册子上生成的,在死亡完全地发生以后,墨黑的字会慢慢晕开,诡异又奇妙。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方法了。
季漻川说:“零先生,我好像找到这个游戏,真正的绝境了。”
显然,这本小册子,底部少了一部分。
被人为裁去了一部分。
季漻川想说脏话:“零先生,怎么能这么玩呢?”
他很震撼地,翻到第一页,回看那段已经熟记于心的游戏规则。
【这是一篇未完成的作品。】
【可惜的是,年幼的作家设定出一个宏大的标题,却不具备完成这个题目的能力。】
【你将扮演死者的角色,在一个月内,与你的队友们一起,完成一百种不同的死法。】
【当你们的演绎次数达到一百时,你们会被恩准解除恶魔的契约。】
季漻川比划了一下,非常绝望:“这下面,不会还有一句话吧?”
季漻川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非常想逃避这个事实:“零先生,可能是我生性多疑,怪我想多了。”
电子音说:“呵呵。”
季漻川破防了:“沈朝之,你不要脸。”
季漻川难以置信,怎么会有游戏在一开始的规则上就动手脚。
他们本来就倒霉又弱势,一不留神就更加只能全盘玩完。
季漻川更焦虑了,并且这份焦虑只能自己消化。
刚进屋的徐暄暄被他吓到:“景止,你脸怎么白?”
季漻川勉强微笑:“暄暄,找不到吴小米,我心里发慌。”
徐暄暄非常能理解,实际上徐暄暄这几天也有点焦头烂额。
刁薇逃避外界消息,李连艺和汪建在互相残杀,但是死法没有创新的话,也只会一遍遍痛苦地复活,对大局来说除了添乱没什么用。
季漻川显然也怕死,而吴小米也不知所踪。
徐暄暄想到后果,脸也煞白:“景止,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
季漻川虚弱地说:“谢谢你暄暄。”
又补充:“有你在真好。”条件反射地去倒水。
徐暄暄头疼:“景止,你和沈老板……沈朝之,是不是真的……?”
季漻川一听见沈朝之就有点咬牙切齿:“是真的。”
徐暄暄尴尬地说:“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既然你和沈朝之已经……那个了,怎么还、还隔三岔五的给我送花啊。”
季漻川忧郁地望着外头湛蓝的天空。
“暄暄,你就别管我了吧。”他幽幽说,“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徐暄暄便秘似的,憋了半晌:“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季漻川忽然转头:“暄暄,这么多年,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徐暄暄顿了很久,像在回忆:“没有。”
“从来没有。”她说,“我没有时间和精力……你知道的。”
徐暄暄的事业心非常重,季漻川前两天还听派出所大爷讲,徐暄暄马上就能再升一点了,就很欣慰。
他忍不住叹气:“暄暄,要是我出什么意外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徐暄暄望着他,眼眶一红:“你……”
季漻川摸摸她的脑袋:“记得多喝热水。”
徐暄暄没有跟之前一样翻白眼,而是汪一下哭了:“景止,对不起,我、我很没用……”
季漻川说:“没事的,不是你的错。”
顿了一下,她说:“我一定会抓到吴小米的。景止,我一定会帮你。”
季漻川给她递水,忧郁地说谢谢你。
季漻川又去杀沈朝之。
沈朝之不能被毒死、不能被黄符克制死、不能被陈米高香佛珠道袍吓死、也不能被利器物理杀死。
他从来没在沈朝之身上下过那么多心思,倒把沈朝之弄得很惊奇,甚至是有些惊喜。
季漻川甚至突发奇想找来了十字架和银器,沈朝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把尖锐的十字架插进自己胸口。
沈朝之说:“这是太太送给我的礼物吗?”
季漻川心想为什么他能流血却不会流死。
沈朝之说:“太太当心,这把匕首很锋利,恐怕会划伤太太柔软的手心。”
他搂着季漻川的腰,要太太坐在他怀里,他安然地自下而上望着太太,从太太肩上取下一片碎槐花,翻来覆去地揉弄柔软的花瓣。
季漻川发挥了所有的想象力,也杀不死沈朝之,非常破防:“要不你杀了我吧。”
他觉得这一切真的太折磨了。
谁知沈朝之闻言,莞尔:“好。”
然后接过银制匕首,不假思索地往季漻川喉咙一划——
季漻川猛地后退,大惊失色。
沈朝之抓着匕首,很困惑的:“太太?”
季漻川说:“没事,我开玩笑的,还、还给我吧。”
沈朝之好脾气地由着太太,虽然觉得太太在耍自己,但又觉得太太费心逗弄他的样子非常可爱,简直让沈朝之想把太太嚼碎吞进肚子里。
他这么想着,又牵起季漻川的手,白森森的牙一咬,又吮了两口血。
非常自然且顺理成章。
季漻川现在已经不会为这种事气了,他盯着手腕上那个牙印,忽然问:“我的血好喝吗?”
沈朝之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向来有求必应,何况太太现在坐在他身上的样子也实在太好瞧了一点。
他说:“是苦的,还有些发涩。”
这倒是出乎季漻川的意料了,他自己舔了一口:“苦?”
沈朝之盯着太太探出来的一点舌尖。
“那你还吃。”
沈朝之盯着太太被亲得糜红的唇。
沈朝之说:“也不总是苦的。”
季漻川眯起眼睛:“哦?”
沈朝之盯着太太沾到嘴唇上的一点血,觉得像一片小小的月季被太太含在唇间。
他喉咙发痒,揽着太太腰的手越发收紧:“太太要死的时候,血会特别甜。”
季漻川说:“还有吗?”
沈朝之说:“太太生气的时候、害怕的时候、埋怨的时候,闻着都是甜津津的。”
季漻川恍然大悟:“沈朝之,你把我当成食物了。”
沈朝之回神:“不。太太就是太太。”
季漻川说:“我忽然想起来,你好像不怎么吃东西。”
他就默认沈朝之会吸贡品之类的来着。
但此刻,暖洋洋的春日下,槐花如雪里,季漻川的脑子叮一下亮了。
他想确认:“沈朝之,那你的食物是什么啊?”
沈朝之缓慢地一眨眼。
他一下冷静了:“太太又在套我的话。”
被沈朝之不痛不痒地打发了几句,季漻川心一横:“沈朝之,你总说我是你太太。但是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我问你几句,你也不乐意,只知道敷衍我。”
这是很严重的指责了。
沈朝之自认为一家之主,事无大小,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都该让着、宠着太太,从来没想到太太会在自己跟前说这么伤心的话。尤其是太太低了脑袋,不凶他不打他,只是把那漂亮的眼睛一垂,嘴角一耷,沈朝之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塌了。
片刻后,他叹口气:“如太太所想,我以人间疾苦为食。”
——那就都说得通了。
传闻中的三公子被封在画里,只因为他会带来厄运。
那幅画浓黑罪恶,远远看一眼都觉得有阴森森的煞气缠绕流逸,这还是画里缺少沈朝之人影的时候。
不管是谁把沈朝之放了出来,那个人都需要有能跟沈朝之交易的资本——
也就是,他们五个痛苦的、反复的、绝望的、不可逃脱的一百种死法。
也就是,他们五个无比罪孽的、沾染过鲜血的、充满恶意的灵魂。
这简直是意外的收获,季漻川按捺不住好奇:“你是说你以人的怨念为食?情绪也可以作为食物吗?那是什么味道?”
“有没有食物中毒?过敏之类的?”
事已至此,沈朝之只好耐心地一一回应,起码能哄得太太一直瞧着自己。
“憎恨像我曾吃过的槐花糖。”
“哇,那么甜。”
“嫉妒偏酸。”
“有辣的吗?”
“愤怒。让人愉悦的刺痛感。”
“还有吗?怎么都是负面情绪?哪种最好吃?”
季漻川打了个哈欠,靠在恶煞肩头,突发奇想。
“你说你爱我,那爱呢?”
恶煞耐心地回答太太的一连串疑问。
“怨恨是无上的美味,”他说,“爱却是能重伤我的毒药。”
“那你爱我,你喝我的血,就是在给自己下毒了。”
“是。”
季漻川恍然大悟,又猛地想到沈朝之也不是一开始就敢亲自己。
是在他自己也死过一次后,游戏正式开始,沈朝之真正从画里复苏,才能兴致勃勃地把他捞回去亲。
他就觉得心情复杂:“会有快感吗?”
沈朝之摇头:“没有。”
只是痛。
季漻川声音就小了:“那你每次……”
恶煞贴近太太敏感的耳垂,悄声说:“我说过,遇到太太以后,有许多情难自禁。”
又想怜惜,又想凑近,想尝茶壶里头的甜水,又会被烫个激灵。
沈朝之轻声:“真要说起来,在遇到太太之前,我还没有感受过伤心。”
那滋味是清甜的。
他本来很喜欢。
但若是这份伤心来自于自己,尽管他总是试图狡猾地用亲吻太太来转移注意力,但是清甜中竟然带了苦。
好似他在太太唇间徘徊,意识模糊不清忽高忽低时,要脱口而出的爱意——
清甜又苦粝。
混入欲念,如影随形。
他说:“虽然有点刺痛,但毕竟是太太给的,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