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孤立于高台之上,天上彩云纷飞,霞光万丈。\"魏武的声音变得飘渺,仿佛真的在回忆梦境,\"突然地动山摇,台崩柱折!\"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就在此时,一位仙人驾云而降,身旁护卫皆着银甲,光芒耀眼。那仙人对孤言道...\"
魏武突然转身,目光如电:\"'汝当救助万民!明年夏季,将有地动之灾,华山崩裂!当速速迁移百姓!'\"
成公英的表情凝固了。他仔细端详着魏武的面容,根本不信这番话。
半晌,他才迟疑道:\"大王...此梦...\"
魏武不等他说完,猛地拍案:\"宁可信其有!\"
成公英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但仅凭一梦就迁民撤军...\"他摇摇头,\"恐怕难以服众啊。\"
魏武沉声道:\"那依你之见?\"
成公英沉思良久,突然正色道:\"若大王决意迁民,需有五套说辞!\"
他竖起五根手指,一一数来,\"其一,对百姓如何说;其二,对士卒如何说;其三,对武将如何说;其四,对文官如何说;其五...\"他压低声音,\"对陛下如何奏报。\"
魏武眼中精光一闪:\"详细道来!\"
\"大王!对百姓,\"成公英的声音沉稳有力,\"可宣称大王得仙人托梦,三辅将有大地动。为保万民性命,暂迁汉阳避祸。百姓最信鬼神之说,又有连年地震为证,必能事半功倍。\"
魏武微微颔首,手指轻叩案几:\"那军中士卒当如何说服?\"
成公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士卒,就说刘表收集病死的牛羊尸体,意图施巫蛊之术引发大疫。我军暂退以避其锋芒,待机会成熟再行反击。\"
他顿了顿,\"士卒最重袍泽之情,听闻敌军如此歹毒,必会同仇敌忾。\"
\"至于武将...\"成公英继续道,\"不妨直言三辅地震频发,粮道运输困难。我军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后与之决战。武将重实际,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坦诚相告。
对文官,则说此乃诱敌深入之计。对陛下则说诱朱儁深入,故意示弱,须移驾配合!\"
魏武突然插话:\"若...最终没有地震呢?\"
成公英似乎早有准备,立即答道:\"臣已思虑周全。可拆除各城城门,带走所有守城器械。将未成熟的庄稼提前收割,能带走的粮草全部运走。
荆州军惯食稻米,而三辅多种麦粟。他们即便占据空城,也无法就地屯田补给。届时朱儁大军粮草需从荆州远途运输,一入冬...\"
魏武眼前一亮,接话道:\"天寒地冻,粮道漫长!他们进不能攻,退不甘心,必会急于求战!\"他抚掌大笑,\"妙!妙啊!主动权尽在我手!\"
成公英微微一笑,来到地图前:\"秋收之后行动最佳。先撤渭北百姓,再移渭南;老弱妇孺先走,青壮随后;工匠、医者优先安置。\"
他的手指移向汉阳郡,\"可命太守庞淯以工代赈,组织迁民修筑水利、道路,既能安顿百姓,又可增强汉阳防务。\"
魏武站起身,神情严肃道:\"此事必须万无一失。孤决定...\"他突然停下脚步,\"亲自带兵前往洛阳,面见陛下!\"
成公英闻言一惊:\"大王要亲往?\"
\"不错。\"魏武的目光坚定如铁,\"一来孤要亲自监督迁民事宜,二来亲自前往也能让陛下看到我的决心!\"
成公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王亲临,确实能安定民心。臣这就去准备详细方案。\"
他刚要转身离去,魏武突然抬手:\"且慢!先召姜冏、司马朗和阎温来见。\"
\"诺!\"成公英深施一礼,快步退出书房。
不多时,姜冏、司马朗和阎温快步而来。
三人入内行礼毕,魏武便将迁民之策和盘托出。
话音未落,姜冏已勃然变色:\"大王!此议出自何人之口?臣请立斩此佞臣!\"
魏武一怔,下意识看向成公英。
姜冏顺着视线望去,眼中怒火更盛:\"德才!你竟敢以妖言惑主?!\"
魏武抬手制止,\"此事与德才无关。他也如你一般,初闻此议便欲斩献策之人。是孤梦得仙人示警,言三辅将有大灾...\"
于是魏武将梦中见闻娓娓道来,声音低沉而坚定:\"...如今三辅地震频仍,灾祸连连。我军困守此地,进不能攻,退不甘心,徒耗粮饷。不如以退为进,诱敌深入...\"
司马朗突然开口:\"大王此策,是在赌明年必有大震。若天不遂人愿...\"
魏武神情严肃:\"孤意已决!召你们来,是要商议如何将迁民的影响降到最低!\"他看向成公英,\"德才,将你的方略说与他们听。\"
成公英深施一礼,随即条分缕析地将五套说辞、分批迁民、坚壁清野等策略一一道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在烛光摇曳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三人听完,陷入长久的沉默。阎温最先打破寂静:\"大王,此策虽险,却不失为破局之法。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魏武目光如电。
阎温深吸一口气:\"只是万一事有不谐,需有人承担后果。\"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君王...是不能有错的。\"
姜冏深行一礼:\"大王!此乃军国大事,不容有失!若事败,必须有人以性命承担!自古明君有过,必有奸邪惑主。臣请大王三思!\"
魏武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政治是残酷的!
君王永远正确,若有失误,必是佞臣蒙蔽。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魏武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烛火\"噼啪\"爆出一个灯花,映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阎温轻抚长须,缓缓道:\"姜大夫所言极是。此策若成,自是大王英明神武;若败...\"需有人担此'蛊惑圣听'之罪。\"
姜冏深行一礼道:\"大王!臣非阻挠迁民,只是此策太过凶险!万一无震,三辅尽失,凉国东出之路将断!届时必须有人背负骂名!以死谢罪!\"
魏武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四人,书房内陷入死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司马朗突然整了整衣冠,起身行了一个大礼:\"启禀大王!臣愿承担此责!\"
魏武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司马大夫,你...可想清楚了?\"
司马朗直起身子,面容平静如水:\"大王召集我等,用意已明。姜大夫、阎大夫皆是凉州本地家族,若担此责,必牵连众多。成公御史乃大王臂膀,更不容有失。
唯有臣——家父与家弟皆在长安为官,臣在凉州无亲无故。即便事败伏诛,也不会连累全族。\"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况且,臣深信大王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