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将苦役场照得一片惨白。
孙悟空斜睨着朱悟能,见他正伸长脖子眼巴巴望着这边,不禁咧嘴笑道:
“呆子,过来。
这三位便是车迟国的国师,更是咱道教的同门。”
虎力大仙带着鹿力、羊力整了整道袍,齐刷刷向朱悟能稽首行礼:
“久仰上仙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鹿力大仙拂尘轻挥,羊力大仙则恭敬地垂手而立,目光中满是敬重。
朱悟能连忙摆摆手,然后对三人说到: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个甚!
快起来快起来!”
朱悟能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
“俺老朱还以为车迟国的国师都是些凶神恶煞的主儿,没想到竟是同门,失敬失敬!”
孙悟空转身面向虎力三人,然后对三人说到:
“感谢三位援手之恩,俺老孙铭记于心。
如今人已救出,我等也该继续赶路,完成天命。
就此别过,愿三位早日功德圆满!
待老孙再上天庭时,定要与诸位痛饮一番!”
孙悟空说话间,又是双手抱拳,对三人行了一个道教礼。
虎力大仙急忙回礼:
“上仙客气了!
此乃我等分内之事。
若有需要,尽管差人知会,我等定当全力相助!”
鹿力、羊力也纷纷点头,眼中满是对孙悟空这个教主弟子的不舍,他们也想进步啊。
孙悟空转头望向沙悟净,见他已为唐玄奘包扎好伤口。
唐玄奘面色苍白,倚在沙悟净肩头,然后孙悟空就对着沙悟净说到:
“三师弟,既然师傅已经包扎好了,那我们就继续上路吧。”
听见孙悟空话的,沙悟净就对唐玄奘说到:
“师父,快上马!”
然后沙悟净小心翼翼地将唐玄奘扶上白龙马。
白龙马通灵,感受到主人虚弱,轻轻打了个响鼻,温顺地低头。
孙悟空纵身跃上半空,金箍棒直指西方:
“走!”
朱悟能赶忙扛起钉耙,呼哧呼哧跟了上去。
沙悟净牵着缰绳,白龙马踏着碎步紧随其后。
四人一马渐行渐远,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渐渐消散。
虎力三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伫立。
鹿力大仙轻叹一声:
“真乃神人也!”
羊力大仙点头道:
“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他们相见。”
夕阳西下,余晖将车迟国的城墙染成金色。
师徒四人的身影在虎力大仙三人的眼中越变越小,最终消失在车迟国国都内,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在城中回响。
白龙马的铜铃在暮色中轻响,唐玄奘抓着缰绳的手指微微发颤。
方才沙悟净为他包扎时,压低声音说的那番话,此刻如芒在背 ——
“师父,我与二师兄早到了苦役场,可大师兄严令不得轻举妄动,除非您性命攸关,不然就不让我们出来救你。”
望着前方孙悟空扛着金箍棒大步流星的背影,唐玄奘喉结滚动。
他瞥见路旁烈日下仍在劳作的僧人,锁链摩擦声与喘息声交织成刺耳鸣响。
那些僧人的面容与自己何其相似,汗水浸透的僧袍下,是被烈日灼伤的脊背。
“孙悟空!”
唐玄奘突然勒住缰绳。
白龙马人立而起,嘶鸣声惊飞了树梢的倦鸟。
孙悟空身形微顿,金箍棒在青石路上磕出火星。
孙悟空转身时脸上挂着敷衍的笑,可眼底的不耐如暗潮翻涌:
“师父何事?
莫不是又累了?”
“我问你,”
唐玄奘攥紧马鞍,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悟净说,他与悟能早已到了苦役场,却因你的命令不得救我,可是真的?”
唐玄奘的目光扫过朱悟能闪躲的眼神,又落在沙悟净低垂的眉睫上。
山间的风突然变得燥热,卷起地面的沙砾。
孙悟空抓耳挠腮,金箍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
“师父这是说的哪里话!”
孙悟空故意提高声调:
“车迟国三位国师来历不明,我等尚未摸清底细,贸然救人岂不是陷你于险地?
我早叮嘱悟净,若师父有性命之忧,定要拼了命也要护你周全!”
孙悟空咧嘴露出大白牙:
“不过是让师父吃点苦头,历练历练,怎的倒像受了天大委屈?”
唐玄奘望着孙悟空眼底闪烁的狡黠,心如坠冰窟。
唐玄奘自然听得出这冠冕堂皇的敷衍,可那些在烈日下受苦的僧人身影挥之不去。
“那其他僧人呢?”
唐玄奘指着远处正在搬运巨石的人群,然后又对孙悟空说到:
“他们与我同受苦难,你既有通天彻地之能,为何不将三位国师打败,解救他们?”
孙悟空神色骤冷,金箍棒重重杵在地上,惊起一片尘土
“师父莫要妇人之仁!”
孙悟空微微眯起破妄金瞳,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唐玄奘,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
他将金箍棒往肩头一扛,迈步走近,身上的虎皮裙随着步伐沙沙作响。
“师父,您只瞧见这些僧人受苦,便要我将车迟国三个国师打败、赶走?”
孙悟空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在这寂静的山间回荡:
“那您可知道,若不是这三个国师在此,车迟国的百姓早就死光了!”
“前些年车迟国大旱,滴雨未落,庄稼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是那虎力、鹿力、羊力三位大仙,设坛祈雨,施展神通,才让甘霖普降,救了这满城百姓的性命。”
孙悟空掰着手指,一一数来:
“之后又有瘟疫横行,也是他们费尽心力,施符作法,驱散疫病,保得车迟国一方安宁。”
孙悟空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接着说道:
“这些年来,车迟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家家丰衣足食。
不过是让僧人受些苦役,可换来的却是万千百姓和谐美满的生活,这又有何不好?”
孙悟空说罢,双臂抱在胸前,目光炯炯地看着唐玄奘。
山间的风轻轻吹动他的毛发,发出簌簌的声响。
“佛教不一直说,渡人先渡己吗?”
孙悟空继续说道,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这些僧人能为了车迟国百姓受点苦,不正好契合了他们的理念?
他们吃些苦头,却能换来无数百姓的幸福安康,这难道不是一种功德?
师父您整日宣扬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怎的到了这时候,反而看不破了?”
唐玄奘听着孙悟空的这番话,脸色微微一变,嘴唇动了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神中满是挣扎与纠结,望向那些正在辛苦劳作的僧人,又看看远处宁静祥和的村庄,心中五味杂陈。
朱悟能在一旁挠了挠头,看看孙悟空,又看看唐玄奘,小声嘟囔道:
“猴哥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沙悟净则默默站在一旁,垂首不语,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白龙马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紧张的气氛,不安地刨了刨蹄子,发出一声低嘶。
夕阳的余晖洒在众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
暮色渐浓,天边的火烧云将孙悟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将唐玄奘笼罩其中。
朱悟能偷偷扯了扯沙悟净的袖子,低声道:
“沙师弟,大师兄这话说得怎么样。”
沙悟净摇头示意他噤声,唯有白龙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铁链哗啦作响。
唐玄奘闭上眼,喉间泛起苦涩。
唐玄奘知道与孙悟空争辩无用,可心中的煎熬却愈发沉重。
风卷着远处僧人的叹息声掠过耳畔,他握紧缰绳,默默催促白龙马前行。
夕阳将四人一马的身影拉得支离破碎,在蜿蜒的山路上拖出长长的、深浅不一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