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未亮,整个青云门已浸在沸反盈天的红浪里。
一阵阵竹节爆裂的脆响穿过连廊,混着喜庆的唢呐直冲云霄。
姜执素却是彻夜难眠。
深夜半梦半醒间还察觉到,清殿果然已经被布下一层结界。照青云门的科研水平,这一层结界恐怕是让她化成灰都出不去。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
师长夷!
你给老娘立刻出来想办法啊啊啊啊!
眼看离吉时还不足一个时辰,珈蓝从门外回来,悄悄对她摇了摇头:“戚师姐和梁姑娘在外看过了,这结界她们也破不了,咱们没有一点办法。”
“不过,师掌门那儿虽然也不能破坏结界,但想了一个办法。”
“什么?”
珈蓝舔舔下唇,“他意思是,既然结界无法破除,必须有一个新娘从清殿中走出来,他打算安排一个婢女混进来,换上喜服,蒙上盖头,替掌门你去成亲。”
“师掌门说,此事是他安排不周,坏了大计,愿一力承担后果,让掌门你尽可能脱身。”
姜执素当场拍案而起:“什么一力承担啊?那个婢女就活该倒霉?”
得亏是师长夷不在她面前,否则指定暴打一顿。
她气得七窍生烟,坐下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热茶。
随便拉个婢女垫背,且不说那婢女是否愿意,就算是愿意,这事就能善终吗?
等盖头一掀,人一暴露,青云门的那些长老还不气翻了天去,指不定等宾客离去后私下悄悄要了这个婢女的命出气。
那师长夷,上不能抵抗催婚,下不能在此时破除结界,能指望啥就?!
殿墙外浮动的光晕泛起重重波纹,天色渐明,那由无数符文组成的结界愈发显眼,在晨曦中渐成了半透明的琥珀色。
事儿是越想越气的。
她想起一大清早来人送喜服时,几个小丫头窃窃私语。
“怎么要在清殿上布这么一个大咒?”
“哎呀你不知道,这姜掌门一向行事出乎常理,动不动就整些幺蛾子,长老们也是怕大婚出什么岔子,有备而无患是不是?”
“哦也是,万一这姜掌门一时不满又逃婚了呢?咱们宗门联姻可是逃婚案高发啊,十桩有八桩都逃婚了。”
……
如何呢?
老娘就是要逃了怎么说?
这么高发就说明根本不合理啊!!能不能找时间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那么热爱配种?
暴怒间,房门又再度被推动,一阵冷冽的雾凇气息蔓延开来。
谢南无合上房门,转过身来。
“我还是昨日那个办法,你先如常换上喜服,等出了清殿坐上喜轿之前,我直接带你走,径直往悬剑阁方向而去,我爹今日也到此来参加喜宴,此事若将悬剑阁一同拉下水,青云门的长老们即便生气,也不好说什么。”
姜执素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要真行早行了。
这个法子弄下来,不就等于是失踪的谢大公子出来抢亲吗?
本来谢熠这个大号就已经背了一个惨被退婚的污名,再加抢亲岂不是更难堪。
“不急……你们俩等我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火光电石间,姜执素还真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整个人脸上的急迫和焦躁霎时烟消云散,转而反倒是狗狗祟祟直起背来,抿住下唇,眼底慢慢闪动起跃跃欲试的光。
最后,郑重其事地抓住了谢南无的衣摆。
“谢护法,我可以先道歉。”
“我也是看了自己,才发觉人能缺德到这种境界的。”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距离吉时只剩下半个时辰,一旁的珈蓝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片刻后——
姜执素拼命拉扯着谢南无的衣摆,被掰开后又扑通一下猛地抱住了谢南无的大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哎呦我亲爱的人美心善靠谱大气的谢护法哟,你就答应了我这一个小小小小的请求吧呜呜呜呜。”
“我的办法难道不天才吗?你就换上喜服替我去成亲吧!你想想!盖头一掀,发现是谢大公子,那些青云门的长老就是气得肝疼也没法追究你吧!再说了总比抢亲好吧是不是?这么一整难道还不够乱拳打死老师傅的吗?最后都乱成一锅粥了,旁人哪儿还有功夫说什么闲话,都赶紧趁热喝了吧。”
谢南无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胸膛难得大起大伏。
“还有呢?”
“还有就是……”姜执素舔舔下唇,嘿嘿一笑,“我也能看你女装了。”
说话间,前厅传来一阵喜庆欢快的吹打声,吉时已经越来越近。
谢南无掩在袖间骨节分明的手攥了攥,最后闭上眼睛还是点了头。
一整日,宾主尽欢,锣鼓喧天。
缠着喜绸的小厮将一筐筐金箔撒向宴席,碎屑在日头下亮起细碎火星。
晚间,师长夷刚一推开门,闹洞房的人就紧随其后来了。
众人齐齐起哄要看他掀盖头,他闭了闭双眼用金杆挑起红布,霎时间映入眼帘的面容宛如一道惊雷在脑内轰然炸开。
“阿熠??”
“怎么是你???”
原本喜庆的洞房瞬间沸反盈天,闹个了人仰马翻。
惊慌失措的小厮丫鬟趔趔趄趄冲出去,“快去叫长老!不好了!新娘子娶错了!”
而此时的姜执素已然脱身,正坐在洞房屋顶上掀了片瓦片,将一众青云门长老赶来后难以置信和怒不可遏的神情尽收眼底。
全程谢南无相当泰然,掀了盖头后就将凤冠一摘,大马金刀往床上一坐,开始咔嚓咔嚓啃手里握了一天的那颗苹果。
“荒谬!”
“简直是荒谬!”
“等等,长夷,你怎么了?怎么昏倒了?”
现场更是陷入更大的混乱。
直至半个时辰后闹剧收场,人群逐渐散去,姜执素才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跳到房内,满目兴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叫你们给我布结界,叫你们防着我!活该!”
她太开心,眼角眉梢俱是得意,叉着腰拾起一旁桌上的两杯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谢南无。
“太爽了太爽了,来,谢护法,碰一杯!”
合卺酒上的囍字红纸还未脱落,谢南无接过酒杯,食指沾上几滴微辣的酒液,见姜执素已经咕咚一口将酒喝了个底朝天,蓦地一笑。
随后仰头跟着饮尽。
却偷偷背着她,做了个交腕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