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初清晨
凉爽的秋风裹挟着血腥味弥漫田地,“洛”字军旗迎风而立,猎猎作响。
羌兵败了,大败亏输。
达尔花的死讯一传开羌兵便军心涣散,无心再战,四散而逃。
营门口的死尸重重堆叠,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沙坡滚落,将地面染得猩红。
数以百计的洛家军坐在地上,累得直不起腰,随处可见被砍碎的盾牌弯刀,八百精锐步卒硬撼两倍于己的羌兵,甚至还有骑兵凿阵,这一场战斗的激烈程度超乎想象。
但全军上下无一人怯战、无一人畏战,因为早在刚入军的时候就有一句话在苍岐军卒之间口口相传:
不畏死者,可求生!
今日他们是八百顶天立地的汉子!
洛羽半蹲在地,给许韦包扎着伤口,这家伙也是不要命,一人拦着一群羌兵,自己挨了两刀都不知道,刀锋划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血流不止。
“下次冲锋的时候能不能看着点,一个人不要冲那么深。”
“没事,蹭破点皮罢了。”
许韦咧嘴一笑:“这不是要掩护头去杀达尔花嘛,不卖力怎么行,再说了,大不了一条命罢了。”
“给我闭嘴!你死了,家中的爹娘儿子谁来养?家里新分的地谁来种?日子刚有点盼头,说什么死不死的。”
洛羽瞪了他一眼:
“我带着你们出征可不是让你们送死的,还要好好的把你们带回去。不怕死是好事,没让你上赶着去见阎王。
听到了没!”
“听到了!”
许韦缩了缩头,哪还敢嬉皮笑脸。
山脚下传来阵阵嘈杂声,大批步卒呼啸而至,阵前还高举着秦昭与鲍卿二人的军旗。
原本坐在地上的军卒全都拎着刀站了起来,眼眸中充斥着愤怒,两支本该并肩作战的友军一兵未出,害得他们孤军作战,岂能不怒?
“妈的,这两个杂碎还敢来。”
吕青云气势汹汹地站在洛羽身侧:“头,要我说直接剁了他们两!”
“不急,看看再说。”
洛羽目光微挑,两路兵马已经涌至周围。
“啧啧,洛将军果然能征善战啊。”
秦昭扫过血淋淋的战场,语气轻挑:“区区八百人竟然能攻克二道梁,斩杀达尔花,秦某佩服。”
洛羽用刀尖挑起一面破碎的羌兵军旗:
“我洛家军激战一夜,两位就不想解释一下,你们为何一兵一卒未出吗?”
鲍卿漫不经心地说道:
“咱们半路遭遇了羌兵伏击,苦战一场,这才姗姗来迟,还望洛将军勿怪。”
“羌兵伏击?”
洛羽满脸嘲讽:
“两位麾下兵马军服整洁,不见半点血迹,这是苦战一场的样子?我看你们是故意保存实力,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吧?
你们就不怕我上报给陆将军李将军,治你们一个战场抗命的死罪!”
“哈哈哈,洛羽啊洛羽,你还真是傻的可爱。”
秦昭放声大笑,目光陡然冰冷:
“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活着回去吗?”
“轰!”
两人麾下兵马同时举枪,呈扇形围住了洛羽所部,吕青云和余寒弓顺势而动,率军僵持,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便开打的架势。
鲍卿嘴角微翘:
“抱歉,从现在起,洛城主麾下的战马、甲胄全都归我们了。”
洛羽看着鲍卿:
“这些事是你搞的鬼?”
“猜对了。”
鲍卿饶有趣味地说道:
“洛将军有这么厚的家底,谁看了不眼红?再加上你不开眼,一上来就得罪秦将军。
自寻死路!”
“你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洛羽神色平静:
“先让我与达尔花死拼,如果我死了,你们就顺势剿灭羌兵,这样战功就是你们的;如果我赢了,那你们就反过来对付我,不管怎么样受益的都是你们。”
秦昭竖起一根手指:
“教洛将军一个道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洛羽看向鲍卿的眼神陡然变得深邃:
“如果我没猜错,洛家军赶赴前线的行军路线、还有四路兵马夜袭黑水坡的消息都是你泄露给羌人的吧?”
“哈哈,洛将军果然聪慧过人,这都被你猜中了。”
鲍卿得意不已:
“没错!但我没有通敌,只是派几个哨骑假装被羌兵抓获,趁机将军情泄露给羌人罢了。
霍连城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替死鬼罢了,我只泄露了三路兵马,故意留了他,就是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
可惜啊,洛家军确实骁勇,连着两次都让你逃过一劫,鲍某佩服。”
听到这个消息,秦昭的表情毫无变化,显然在两人联手之时鲍卿就已经说明了实情。虽说自己被伏击吃了暗亏,但一想到马上就能吞并洛羽的势力,那点损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佩服,好精妙的手段。”
洛羽面露疑惑:
“可我不理解你为何这么做,你现在惦记着我的战马甲胄可以理解,可一开始行军的伏击是怎么回事?
你我分明还未见面,无冤无仇,何必置人于死地?”
“很简单。”
鲍卿迈前一步,彻底解开了洛羽心中的疑惑:
“凤川城的姚林与杜刚和我是把兄弟,都以为他们是兄弟俩,实则是我们三人一起结拜。
只不过他们去了凤川,而我留在了家乡宜城。
兄弟死在你手上,我怎么着也得替他们讨个说法吧?”
洛羽终于明白了鲍卿的敌意从何而来,感情是替姚林报仇来了。
“洛将军的疑惑我解答完了。”
鲍卿微微一笑:
“自裁吧,也省得我们动手。你手下这帮兄弟骁勇善战,咱们看得上,跟着我们吃不了亏。”
鲍卿与秦昭的笑容极为畅快,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洛羽在他们眼里犹如待宰的羔羊,任其宰割。
洛羽的脸上不带半丝波澜、畏惧,很平静地反问:
“你们凭什么觉得能杀了我?”
“洛将军这是胜仗打多了,失了智?”
秦昭就像是在看傻子:
“难不成你还想靠八百残兵与我们再战一场?”
“谁说我只有八百人?”
洛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道我还有八百骑兵吗?”
“轰隆隆!”
话音刚落,轰鸣的马蹄声便回荡在山谷之间,数不清的黑甲骑军地平线,气势汹汹地涌至山脚下。
秦鲍两路兵马瞬间慌乱,两位主将也蒙了,茫然不知所措。
一匹匹雄壮大马轻点头颅,一柄柄长矛寒光闪闪,董川与蒙虎更是杀气腾腾,只等洛羽一声令下便会上演一幕骑军屠杀步卒的壮观场面。
萧少游驻足阵前,朗声厉喝:
“我等奉陆将军令,增援战场!”
秦昭与鲍卿心头微颤,听起来是驰援战场,实则他们两很清楚八百骑是冲自己来的。
“怎么可能。”
鲍卿终于反应了过来,愕然扭头:
“你,你早就知道!”
“真当我傻吗?”
洛羽讥讽道:
“我派人去查过霍连城的行军路线,他原来的道路确实被山石掩埋,与我相遇纯粹是巧合。
黑水坡一战如果是霍连城通敌,他绝无可能让自己面对一座空营,哪怕是装样子也总比空营要好。
他好歹是佣兵出身,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若是连这点心思都没有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倒是你,从我抵达前线开始就对我示好,送军粮、交朋友,定藏异心!还有这次二道梁一战,你表现得极为好战,却又让我打头阵,我就知道你心怀怪胎!
你这点把戏,上不得台面!
那日在霍连城营前,我说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其实是说给你听的!”
鲍卿那叫一个气急败坏,满脸羞红,没想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策却早就被看穿。
洛羽和萧少游同时勾起了冷笑,他们两在开战前就定好了此计,引诱鲍卿与秦昭露出马脚,否则洛羽岂会一开战就伪装成羌兵去杀达尔花呢?
“现在该我问你们了。”
洛羽漫不经心地抽出苍刀在手中把玩:
“你们两是自裁,还是与我洛家军过过招?”
两人面色铁青,别看洛羽也就一千六百人,可那是整整八百披甲骑军啊,真要打起来,胜负还用想吗?
“洛羽,你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恼羞成怒的鲍卿怒斥道:
“我们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难道还怕与你一战?
秦兄,今日你我二人联手,定能将此贼……”
“噗嗤!”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就狠狠捅入了他的胸膛,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鲜血淋漓的剑锋,冰冷无情的眼神。
望着手握剑柄的秦昭,鲍卿的目光是那么的绝望与震惊:
“为,为什么?”
秦昭破口大骂:
“泄露军情的卑鄙小人,老子岂能与你这等人为伍!”
“本将军今日就要为国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