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秦老三的儿子秦淮海回来了。相亲倒是还算成功,女方家是离秦家村二十多里的老狼窝。
女方15岁,年纪也小。但是就像秦老三下午说的,现在农村孩子结婚基本都是这个岁数,结婚证很少有去办的。
公社宣传了很多次,但是效果甚微。平白无故谁往公社跑啊,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别看就只有十多里路。
因为大家跑出十多里外都是必须有目的性的。比如走亲戚。没有目的跑那么远干嘛啊。买东西不花钱吗?哪有钱花。
过年的时候有需要买点的,家里老爷们去就行了。所以老人和女人很少有出门的。
而领结婚证跑的远不说,还要花钱。虽然不多,但是对农村人来说,这钱我完全可以不花啊。拿那么一张纸,钱跟扔了有区别吗?
我们说结婚了那就是结婚了,要你证明个啥。你不证明我们就不过日子了咋地。
为此公社也头疼,这事儿也没法强制,都是乡里乡亲的,拐几个弯都能论上亲戚,咋管。现在连扫盲都推行不下去呢,还有闲心管这事儿呢。
刚解放十年,要管的事儿太多了,根本就管不过来。
女方同意这门亲事,但是总得要有点条件吧。让秦老三一家挠头的就是这个条件。其实要求也不多。女方要一床新被子,八块钱彩礼。二斤棒子面。注意,不是玉米面,是掺了玉米芯的棒子面。
条件不高也得看放谁身上。放到秦老三家就是高得他有点承受不起。
如果没有郝宇杰的到来。秦老三更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他家三口人挣工分,到年底结算回来的一家人口粮还稍有不足,这两年钱更是一点都没有。就这还算好的,至少不欠生产队的。
八块钱彩礼就是天价。这年景借都没地去借。好在郝宇杰给拿了二十斤玉米面,自己掺点玉米芯粉,拿黑市上去卖去,彩礼钱也能解决。但是一床新被子是万万没办法了。
没有布票,没有棉花票,现在的棉花票更是稀少珍贵,城里一人一年才有半斤棉花票,一床被子少说三斤,冬天的怎么也得五六斤。真要想保证取暖那得十斤,这个年月没人那么奢侈。而且假如说,走狗屎运捡到这两种票了,那也没钱买。
所以秦淮海和媒人回来以后,秦老三就坐在炕沿上一个劲的吧嗒吧嗒抽着老旱烟,也不说话。秦三嫂也是愁眉苦脸。
秦京茹更是不敢掺和,只是在外面剁草。郝宇杰问了,原来那是野菜,剁碎了煮棒子面糊糊吃。七比三的那种比例,棒子面三。
“王媒婆,他们老张家也不诚心结亲啊。他家的要求现在你看看有几家能做到的。要是没相中就直说,何苦提这么高要求难为人呢。”
秦三嫂在那埋怨道。
“秦家妹子,要说条件确实提的高了点,但是人家张家女娃确实好啊,长的水灵,还孝顺,人特别能干,才十五岁在她家里里外外就是一把好手,公分顶一个壮劳力,就这样的人,人家能愿意轻易放手吗。”
王媒婆笑着说道。
“秦家兄弟,咱们这边想想办法,到处凑凑,那么多亲戚呢,一家帮一点,把孩子这事儿给圆全了,你们娶个好媳妇,别的不说,进来一个能挣公分的壮劳力,两年不就挣回来了。”
“唉!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凑不出来咋好不都白费。”
秦老三叹了口气。
“你们啊,好好琢磨琢磨,掂量掂量身边的亲戚谁能帮帮,错过这个村可真就没这个店了。张家女娃十里八乡都有名,可别耽误了咱家这么好的一个大小伙子。我这大侄子啊,可相中了。
行了,我先回去了,你们俩好好考虑考虑。明天我再来要个准信。”
送走了王媒婆,秦家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好半晌秦老三才道:
“我现在去大哥家问问去。猴子家,排骨家我也走一圈。”
然后看了看郝宇杰苦笑道:
“不好意思啊兄弟,让你看笑话了,你先坐着,我得走一圈看看能不能把孩子这事儿凑合成。”
“三哥你忙着,孩子的事儿是大事。”
秦老三走后,郝宇杰就开始难受了。秦淮海是个老实巴交的闷葫芦,秦三嫂和秦京茹屋里屋外忙活各种杂活,而且都各有心事,谁有闲心搭理他啊。
他就只能自己屋里屋外四处看看,百无聊赖的时候,秦老三回来了。看脸色就是没什么惊喜。
“咋说了?”
秦三嫂连忙问道。
“家家都难啊。大哥那有两三块钱,猴子能给半斤棒子面,排骨那有一块钱和半斤棒子面,其他家我没去,被子的事儿现在看想都不要想。”
秦老三沮丧的道。
“那咋办啊?这亲就不说了?要不明天让王媒婆再去问问,看看能不能不要被子,彩礼和粮食上咱们添点?”
“只能这么试试了,如果非要被子,那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秦淮海听了脸直接垮了下来。跟秦老三说了一声就出去溜达去了。
“别远走,时间差不多了就回来吃饭。”
说完秦老三看着郝宇杰感激的道。
“这还多亏了大兄弟带来的玉米面,否则这门亲我们就完全不用想了。”
郝宇杰摆摆手表示不用客气。然后问道。
“三哥,你们家是哥几个啊?”
“哥三哥,我大哥秦老大,名字就叫秦老大,我二哥死的早,没结婚就死了,那一股是没了。”
“对了三哥,秦淮茹你认识吗?”
“认识啊,那是我大哥家侄女,嫁到京城去了。你认识?”
秦老三诧异的道。
“这不巧了嘛,秦姐跟我住一个院,我们是好多年的邻居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看来咱兄弟俩是真有缘分呐。”
秦老三高兴的道。感觉跟郝宇杰的关系又近了一些。
一旁的秦三嫂道。
“对啊老三,淮茹嫁到城里了,要不咱们找淮茹看看?”
秦老三眼睛一亮,又有些犹豫。
郝宇杰苦笑道。
“三哥三嫂,我看你们还是别指望秦姐了。”
“淮茹怎么了?”
秦老三问道。
“秦姐家出事了,她爱人贾东旭工伤,瘫了,现在孩子医院呢。而且她家也挺困难的,一家五口人,就贾东旭一个人挣钱,而且就贾东旭一个人是城市户口吃商品粮,你们想想她家得多难。”
秦老三和秦三嫂一听,顿时就泄了气。
“要是这样,她家还不如农村呢。唉!没想到城里也这么困难。”
秦三嫂叹道。
“淮茹家怎么出这么大的事儿呢?这叫这丫头以后咋整。大哥家还不知道呢。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犯愁呢。”
秦老三的精气神更弱了三分。
秦三嫂看着来回忙碌的秦京茹气道:
“这死丫头要是再大两岁就好了,是不是就能把她嫁出去收点彩礼,大海的亲事也就解决了,家里还能少张吃饭的嘴。”
秦老三瞪了秦三嫂一眼。
“说什么胡话呢你,也不怕人笑话。”
“有什么好笑话的,谁家不是这样。淮茹当时不也是收了五万块钱彩礼五斤玉米面吗。紧接着淮江就拿三万娶了媳妇,还剩两万呢。”
秦三嫂理所当然的道。
“淮江是我大哥家大侄子。他家三个男孩,江河湖,到我家就是海了。一共四兄弟。”
秦老三对郝宇杰解释道。
郝宇杰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了怕秦老三发飙。但是以他现在对这个年代的了解,和对秦家的了解。郝宇杰觉得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不能以后世的思想来定义现在。
于是郝宇杰清了清嗓子。
“三哥,有句话兄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