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李宽压制，即便营帐内已经是群情激愤，但柳如烟的声音却并没有被人打断。
这看似柔软可怜的女子，缓缓抬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滑落，她悲伤哽咽：
“殿下到底是如何染病，以致药士无医，客死异乡，我一介女子，难以查清真相，还得依靠诸位能人异士……”
“不过殿下生前却有遗言！”
柳如烟用手帕轻轻擦拭眼泪，见众人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这才正色说道：
“殿下说，他这一生，为人子，恪守孝道，为人臣，紧守底线，辅佐君王，为人君，善待百姓，选贤任能，从不猜疑！”
“他这一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
话说到这里，不少感性的人，已经忍不住眼眶泛红了，即便是那些理智的，也控制不住心中的难受。
承乾太子，那么好的储君，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呢？
老天当真是不公平到了极点！
而在营帐内气氛一片压抑之时，柳如烟的话语却还在继续：
“殿下说，他这一辈子，没有任性过一次，临终前，便让他任性一回，他不想回京，不想葬入皇陵！”
“不想……再面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
柳如烟说到这里，似乎已经情难自控，声音中都带着颤抖：
“殿下说，他这一生了无遗憾，可若有来世，不愿再入帝王家！”
说完这一句，柳如烟再也控制不住，掩面而泣，身子不断的颤抖，像是站不住一般，缓缓的跪在了地上。
那悲伤到了极致的模样，让营帐内听到承乾太子这番遗言的众人，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甚至有几个感性的，直接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像是想要帮承乾太子将那份不甘，那份委屈给哭出来一般。
若有来世，不愿再入帝王家！
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即便谭景宗和李宽，已经听过一回，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承乾太子在李世民那里，终究受了多少逼迫，才让那样通透豁达，仁德大气之人，说出这番话来。
甚至承乾太子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染病的真相，知道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想要自己死，才心生绝望，说出这番话来。
这短短一句，里面述说的却仿佛是承乾太子的一生，让这些承乾太子的死忠，听得心中无比难受。
恨不得直接杀进长安，宰了李世民那个逼死承乾太子的老贼！
这一刻，什么罪己诏，那都不管用了，哪怕是李世民当面向天下承认错误，他们也不会再犹豫片刻。
承乾太子身为人子不能做的，他们这些人，定会替他讨回来！
“杀进长安，为承乾太子报仇！”
李仁顶着通红的眼睛，突然站出来，举刀怒吼。
“杀进长安，为承乾太子报仇！”
早已经情绪崩溃，为承乾太子遗言，难受到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般的众人，顿时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般，跟着怒吼了起来。
这一次的他们，甚至比刚刚到庆王大营时，要更加的愤怒和坚定。
因为李世民一封罪己诏，而带来的犹疑，在承乾太子的遗言面前，全部消失不见，士气反而更加高涨。
而见军心可用，李宽当即便借此机会，安排好了接下来的种种部署。
只有三万兵马的他们，要面对的可是整个大唐。
若不抓紧机会，在各地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打败程咬金的大军，那就再无机会攻入长安了。
而已经抱着必死之志的众人，空前的团结，不管是何种样危险的任务，都没有任何人推脱。
他们目光坚定而决然，在接到自己的任务之后，没有任何迟疑的便去执行。
不一会的功夫，营帐内便只剩下李宽，还有谭景宗和柳如烟了。
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还有仍旧跪在地上，哭得身子颤抖不止的柳如烟，李宽缓缓起身，将目光望向了屏风后面。
“沈大人，承乾太子的遗言，你可听清了？之前所言，可有抉择？”
这话一出，一直安静的屏风后面，突然发出一阵盔甲颤动之声。
不一会，便走出一二十多岁，身穿甲胄的男子。
这男子长身而立，面容俊朗而不失刚毅，神情平静，眼眶却微微有些泛红。
“沈大人，为何不言，莫非是觉得，这遗言，是我们编排出来，哄骗于你的？”
见男子出来之后却一直沉默不语，李宽按捺不住讥讽道：
“还是说，沈大人如今位高权重，早就忘了，当年是谁不顾王家威胁，将你救下，一手提拔扶持你到今天！”
被如此讥讽，沈佑安却仍是神情平静，他只是淡淡抬眸扫了李宽一眼，便不予理会。
当年在王家，要是他那般容易被激怒，怕是早就尸骨都不知在哪了，还能活到今天！
庆王，哈，不过是一个被兄长护在身后，没有兄长就活不下去的胆小鬼罢了！
沈佑安懒得理会这个，从前便跟他一直争夺承乾太子关注的病娇兄控，目光则是望向了此时仍在不停哭泣的柳如烟。
“承乾太子的遗言，便只有这些吗？柳如烟，本侯且问你，秦宇何在？”
沈佑安声音清冷，并未因之前那些人似得，只因为那两句遗言，便乱了分寸，反而直指要害。
秦宇，承乾太子麾下，最得力的助手，虽只是商人，但却深得太子信任。
这些年来，承乾太子的诸多政策，能够顺利实施，都是因为秦宇的财力支持。
这样一个人，在承乾太子去后，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只留下柳如烟一人在各地兴风作浪，让沈佑安如何不怀疑。
要知道，大唐可并不安稳，外邦的探子，那些被承乾太子打压的世家门阀，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而李世民固然是偏爱魏王，但他真的会想要承乾太子死吗？
沈佑安保持怀疑，他反倒觉得柳如烟有些不正常！
或许是自幼身处险恶之地，任何人都不敢信任的缘故，哪怕柳如烟是被承乾太子救下，一直都是太子心腹。
可沈佑安就是难以真正信任对方，毕竟谁说，心腹就不能背叛，恩情就一定会让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