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爆炸震碎了走廊的所有玻璃窗,晨光更加明亮。
太阳在没有完全升起之前,光线被空气中的氮、氧分子散射,呈现出阴沉的蓝色。
天花板和墙上的人体组织碎渣,也被染成蓝色。
就像天空的碎片,布满走廊。
然而就在不经意间,远方已经出现了淡淡的橘色光。
太阳即将升起。
恍惚间,埃文斯感觉自己像一块化石,在海洋深处浸泡了亿万年,直到被一根橘色的渔线钓了上来。
他睁开眼,和逐渐清晰的视觉一起袭来的,还有全身的强烈剧痛。
在爆炸的瞬间,怪物坚硬的身躯抵挡了大部分金属碎片,但冲击波还是把他推出了很远。
他的右耳已经听不见声音,鼻腔的血腥气直冲天灵盖。
完全分不清这股腥气到底来自爆炸后的走廊,还是自己断裂的鼻骨。
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之后,埃文斯干笑两声,连咧嘴也因为牵动面部伤口而疼痛。
随后,他艰难地转动脖子,呼唤拉曼的名字。
没人回答。
一阵沉默后,冷敬和艾莉婕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抱歉,埃文斯,”冷敬停顿片刻,“拉曼已经走了。”
埃文斯此时的大脑运转得很慢,甚至在琢磨冷敬所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走了”,就是不在在这里。
查尔斯没有说拉曼“死了”,也许他还活着?
懵懂间,埃文斯甚至问道:
“走了?拉曼去哪儿了?”
冷敬正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
艾莉婕掩面蹲在他的身边,完全说不出话。
这时,冷敬的对讲机传出紧张的声音。
“这里是欧米伽小队。头儿,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
整座医院都听到了这里的爆炸声,幸存的队员试图联系埃文斯。
冷敬正想按下通话键,却看见埃文斯吃力地抬手,似乎想要接过对讲机。
于是他把对讲机凑到埃文斯的嘴边。
“咳咳......”埃文斯咳嗽两声,“这里,这里是埃文斯。我们已经,解决目标。”
他停下来缓了了口气,似乎还想再说什么。
这种近距离对讲机在通话开始和结束阶段都有提示音,通话还在继续,所有队员都屏息等待着埃文斯接下来的指示。
又咳嗽了两声,他接着道:
“所有小队,报道你们的情况。”
很快,通讯频道里有序传出各队的报告。
“欧米伽小队状况良好,已经疏散临近区域,我们正在值守南部通道防火门。”
“德尔塔小队状况良好,正在值守产房以及毗邻科室。”
“伊普西龙小队有一名队员轻伤,但无大碍。我们处置了门诊楼北部通道的骚乱,继续值守相关区域。”
到了这里,通话频道安静了下来。
听着手下陆续传回的报告,埃文斯的思维也逐渐恢复正常。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艰难拿过冷敬手里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伽马小队,报告。伽马小队,报告你们的情况。”
他很担心雅各布的状况。
过了一会儿,对讲机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
“这里是伽马小队......我们已经解决了中控室附近的敌人。”
“干得好,伽马小队,”埃文斯接着问道,“你们状态如何?雅各布呢?”
沉默片刻,对方答道:
“头儿,队里只剩我一人。雅各布已阵亡。”
听到这话,埃文斯终于意识到刚才冷敬所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他用颤抖的手按下通话键,指挥伽马小队的幸存者。
“去门诊楼北通道,加入伊普西龙小队。”
埃文斯发出最后一道命令:
“所有人,任务变更。你们当前的目标只有一个——”
“活下来。”
说完,他放下微微抬起的头,靠在冰冷的地板上。
“查尔斯,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趁现在还活着。”
埃文斯把对讲机扔在一边,两眼无神地看着嵌在天花板上的金属碎渣和肉碎。
有些碎片甚至还在滴血。
听到这话,冷敬提醒道:
“凯伦和你女儿还在里面。我们应该把剩下的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里来,战斗还没有结束。”
“不,”埃文斯有气无力道,“我们只剩下十几个人,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别说再来一个这样的怪物,就连大卫的雇佣兵这时过来,我们都只能束手就擒。”
埃文斯苦笑着一声,“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底牌,输了”。
相反,大卫还有很多牌可以打。
他控制的AI可以切断照明,放出急诊楼里的怪物。
还可以解锁病房,放出民众制造混乱。
甚至如果大卫派雇佣兵趁现在下到一楼,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自己。
听完,冷敬看向身后。
然而行政楼里并没有出现雇佣兵的身影。
他知道埃文斯绝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在只剩一把手枪的情况下,他依然向怪物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面对这么多牺牲的情况下,内心毫无波澜。
冷敬没有责怪埃文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埃文斯无法像像大卫那样对手下的牺牲视若无睹,所以早有心理准备。
他想了想,只是说道:
“我理解你。但就这样让他们自生自灭,万一AI放出急诊楼的怪物,或者解锁所有病房,我相信他们在各自为战的情况下也坚持不了多久。你得承担起指挥官的责任,把他们集中起来,至少退守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
时间紧迫,冷敬说得很快。
他甚至边说边收集掉落在地上的武器,拆下弹匣挨个检查是否还有可以收为己用的子弹。
瞥见冷敬面不改色捡起血淋淋的枪械,埃文斯在震惊的同时,也有一些惭愧。
的确,
如果就这样放弃,
所有的牺牲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雅各布和拉曼,
绝对不希望看到自己就这样躺在地上装死。
于是埃文斯用力眨了眨迷糊的泪眼,试着爬起来。
他能听到自己某些错位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脚一软又摔在了地上。
“埃文斯!”
艾莉婕赶忙上前扶住他。
“没,没事儿,只是地有点滑。”
埃文斯抬头看着黑洞洞的行政楼,说道:
“我知道怎么走,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