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关上四楼的防火门,和众人协力用家具堵住入口。
他仔细聆听着通讯频道,如果下面的战士要撤到四楼,他准备随时打开防火门放人进来。
但此时的频道里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交流。
杨旭紧张地用手按住耳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只见昏暗的走廊里挤满了避难者,领事馆和酒店的工作人员维持着现场秩序,向大家提供力所能及的服务
由于通风系统停摆,四楼的空气越来越浑浊。
“好闷,快开窗,窗......”
一名哮喘病患者哀求工作人员打开窗户。
眼看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张泽赶紧把他带到客房,推开一扇小窗。
楼下的噪音和新鲜空气一起灌了进来。
爆炸、枪声、惨叫......
这些声响就像穿透力极强的微波,烘烤着四楼的每个人。
人们极力保持镇定,但还是被这种恐怖的气氛烤得冷汗直流,甚至说话也都带着颤音。
而作为整个事件的焦点,王雨桐被簇拥的人群保护起来。
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保持缄默,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提振士气。
“现在想起来,当年我的祖辈也是这么过来的。”
她表面上是在对着胡晓楠说,实际上声音响亮,同时也在说给身边的所有人听。
周围的人纷纷看向王雨桐,不知道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王雨桐解释道:
“1941年,我的曾祖父抱着我爷爷,在山城的防空洞里躲避日军轰炸。那一代的很多人都经历过这种类似的恐惧,但他们最终都挺了过来。”
王雨桐的话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有些年龄稍大一些的学者,也开始用讲故事的方法缓解大家的焦虑。
一位年长的女教授回忆道:
“那年我的祖母只有六岁,刚好经历了金陵大屠杀。她藏在挑粪工的粪桶里,当时有个鬼子坐在上面的马桶拉屎,她忍住一声不吭,这才活了下来。”
另一个学者也有感而发:
“说起来,我外公远征缅甸,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国。和他一起出去的十五同乡战友全都死在了战场上,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背包里全是战友的遗物。”
......
然而说着说着,就有人把话题引向了更加恐怖的方向。
也许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学识,孙成城说道:
“说起大轰炸,我就想到了同样发生在1941年的‘六五隧道惨案’。”
“当时有数千个避难民众被关在山城的同一个防空隧道里,由于管理隧道口的宪兵紧锁栅门,在10小时的高温和严重缺氧的情况下,上万避难民众因为通风不畅渐渐窒息,隧道内发生了恐怖的踩踏事故,最终九百多人死亡,一百多人受伤。”
孙成城的确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甚至记得死伤人数。
但在这时提及六五惨案显然不合时宜,因为现在的四楼走廊也是一条闷热的隧道,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默默听完,王雨桐只觉得孙成城非蠢即坏。
孙成城当然不蠢,剩下的只有「坏」。
“旋转门外交”事件发生后,他纠集身边的拥趸,要求杨领事把王雨桐交出去。
为此他大言不惭道,“美国人向来是最讲法治和人权的,不会拿王雨桐怎样。雨桐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子,难道我还不知道什么对她好?”
孙成城甚至威胁杨旭,如果不交出王雨桐,自己就主动带领一批支持者向FbI投降。
直到那名物理学大牛通过手机和各方联系,推测门外的“FbI”是一群冒牌货,孙成城才闭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当时王雨桐只忙着操作检测仪,后来从胡晓楠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气得牙痒痒。
听到他又在作妖,王雨桐面色一沉,讥讽道:
“教授,在您的细胞里,似乎悲观的‘脱氧核糖核酸’比别人要多一些。”
“脱氧核糖核酸”是dNA的全称,周围人一听,就知道王雨桐在骂孙成城是“天生的投降派”。
孙成城一生都在试图用“基因决定论”证明人生来就有优劣,支持优胜劣汰的“社会达尔文主义”,甚至对印度的种姓制度表示赞赏,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下克上”。
孙成城脸上闪过一丝阴鸷的脸色,随即微笑道:
“别急嘛,我只是在陈述史实。盲目乐观不可取,我们必须理性地看待当前的困难。”
“客观来说,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当然要遵守人家的法律法规,毕竟人家才是占理的一方。雨桐,你好意思为了一己之私,把所有人都置于险境吗?”
王雨桐根本不想和孙成城多费口舌,只是回了一句:
“呵,都开始装理中客了,谁急了我不好说。”
听到这话,孙成城立刻倒打一耙,“我们研究科学的,不讲理性讲什么?!难道都像你这样胡搅撒泼?”
他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整个走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围观这对曾经的师徒争吵。
大部分人都支持王雨桐,但也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人觉得孙成城的话说的没错。
眼看事情正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杨旭急忙让张泽等人从中斡旋,把王雨桐和孙成城分开,让各自冷静冷静。
杨旭就是因为守护王雨桐才和敌人闹翻的,自然也站在王雨桐这边。
但孙教授再怎么说也是今年的诺贝尔生理学大热门,杨旭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撕破脸,只能让张泽暗中盯住孙成城等人。
然后他又回到防火门前,准备随时接应楼下的战士。
枪声越来越密集,通讯频道里偶尔传出一两句简短的交流,随后又陷入漫长的沉寂。
杨旭揪心地听着楼下的动静,恨不得自己也冲下去加入战斗。
这时,不知是哪个敌人在楼下用英文大喊:
“终于抓到他了!这个狗娘养的!”
紧接着,耳麦的通讯频道里传出高湛的声音。
“方队...”他顿了顿,随后消沉道:
“方队被捕。”
“我重复——”
“方队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