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会,姜远跑得贼快,他怕跑慢一步被上官云冲逮住,若当着这么多朝官的面被岳父给捶了,实是不好看。
上官云冲骂骂咧咧的追出宫来,就见得姜远提了官袍跑得飞快。
“小崽子,你给老夫站住!”上官云冲气呼呼的喊道。
“泰山大人,小婿另有要事,改日再去拜访您!”姜远哪敢回头,迈着小碎步顺着皇宫墙根猛跑。
上官云冲自持身份,也不好真去追他,只得狠狠的骂了两声泄愤。
一众散朝而出的官员见此情形也是啼笑皆非,能将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丰邑侯吓得逃窜的,也就只有上官云冲了。
不过姜远的确机智多谋,众人不得不感慨,姜守业生了个好儿子,上官云冲得了个好女婿。
从一个为胡作歹的纨绔公子,摇身一变后,不但开了智,还能在朝堂上谈议军国大事了。
姜守业与张兴要先去都堂(注:尚书处理政物的场所,一般设在皇城之内),商议通商之事。
姜远便将马车留给了为国事操劳的老父亲,自己带着文益收等几个护卫步行回家。
再有得几日,侯府就乔迁了,他还没怎么去鹤留湾的侯府看过。
姜远将侯府所有事,一股脑的扔给了小茹和胖四,他这个侯府主人却当起了甩手掌柜,于情于理都不太说得过去。
今年春季雨水足,久旱的田地已被浇透,马上就要耕地春种了,姜远设计的新型铁犁还是张图纸,也得让章老七赶紧打造。
还有田间防涝,修建沟渠,也要同时进行。
如今万启明被加了官职,升为工部司郎中,且是个实职,姜远自然不可能随时召唤他了。
凡事种种,都得他亲历亲为。
但好在,学院的设计图纸,主体部分已经被万启明画好,倒是省了姜远许多麻烦。
想至此处,姜远准备去鹤留湾转转视察一番,顺便将老道与黎秋梧接来燕安,明日是白家老小被凌迟的行刑日,姜远答应过黎秋梧,自然要让他父女二人来观刑。
姜远回到家中换了一身普通衣衫,叫上上官沅芷一同前往。
那辆从李锦书那讨来的马车,现在已属于小茹的专属马车,姜远出行要么搭他爹的顺风车,要么步行,实在去得远了,才会动用上官沅芷陪嫁来的那辆四驾马车。
四马拉车招摇过市,实是引人注目,但不得不说这种马车车厢更大更舒适,与一个小房间没什么区别。
夫妻两人乘着这辆大马车晃晃悠悠的往鹤留湾而去。
春季雨多,官道湿滑,马车车轮极易陷进泥坑之中。
官道上行人如织,马车来往不断,将本就泥泞的官道碾得几乎成了一条泥浆潭,陷进泥水中动弹不了的马车,姜远已看到数辆了。
姜远的马车也陷进去过几次,但好在他有四匹马拉车,动力十足,倒也无大碍,只是走得极慢。
“侯爷,夫人,前面有个老丈拦车。”驾车的马夫回头禀道。
“谁人敢拦我的车?”
姜远夫妻乘的这辆马车很奢华,且车顶还有上官沅芷的封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惠宁乡主的车,谁人敢拦。
姜远撩开车帘一看,就只见得一辆断了轴的马车旁,站着一个鹤发老头与两个家丁模样的小厮。
这老头须发皆白,手持一根紫竹杖,着一身素衣宽袍,人虽老矣但腰却是挺的笔直,双目也颇为清明。
姜远见得这老头这身打扮,又气宇不俗,也不敢怠慢,拱了拱手问道:“老丈,拦我马车所为何事?”
那老头也拱了拱手回礼,道:“小友,老夫的马车坏了,可否载老夫一程?”
姜远摸了摸下巴,道:“这倒是无妨,只不过不知道老先生要去何处?”
老头答道:“老夫去鹤留湾。”
“有这么赶巧么?”姜远心中自语了一句。
不过姜远倒是听小茹说,自从鹤留湾新村建好后,很多才子佳人喜欢去鹤留湾溜达,在状元山下踏青什么的,也有一些富家老头、致仕之翁闲来无事也会去鹤留湾。
他们这是把鹤留湾当公园了,谁让姜远将鹤留湾建成前无古人的新村了呢。
姜远估计这老头差不多也是去逛鹤留湾大公园的,反正顺路,便捎上吧。
“正好顺路,老先生请上车。”姜远笑道。
“那多谢小友了。”
老头在两个家丁小厮的搀扶下上了姜远的马车,姜远撩了帘子请这老头进得车厢。
车厢内的上官沅芷早就听了姜远与那老头的对话,此时车厢中进来个老头,倒是无甚在意,她也不是那种摆架子的人。
只是上官沅芷见得这老头的样貌时,差点惊呼出声,便要起身行礼。
老头微微一笑,慈祥的摆摆手,示意上官沅芷不需多礼。
姜远跟在老头的后面也进了车厢,倒是没看到上官沅芷惊讶的表情。
老头进得车厢内坐定后,又对姜远道:“小友,你也去鹤留湾?”
姜远道:“正是。”
“那真是巧了,还真顺路。”老头抚着白须笑道。
姜远也笑道:“老先生,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在这等天气出来溜达?在家逗逗孙子不香么?”
上官沅芷听得姜远调侃的话语,连忙朝姜远使眼色,又想站起身来给老者见礼,但都被老头悄无声息的阻止了。
“小友说得也对。”老头哈哈笑道:“只是老夫这把老骨头就喜欢没事到处溜达。若说含饴弄孙之乐,老夫也想啊。只是他们都成家立业了,又分在各方。”
“看来老先生的子孙都挺有出息。”姜远笑道:“敢问老先生大名?”
老头乐呵呵的笑道:“老夫姓伍,别人送了个鉴微翁的雅号。”
“鉴微翁?”姜远念了一句,这个什么名号,他似在哪里听过,但又记不起来了,不过嘴上却是夸道:
“这名号好听,鉴文赏字也,看来老先生乃富有学识之人。”
这一句话就暴露了姜远学识短浅,一旁的上官沅芷更是俏脸红得欲滴血。
伍老头闻言一愣,也哈哈笑道:“小友说得倒也合理。”
上官沅芷偷偷掐了下姜远,示意姜远莫胡说,就在此时,马车一个剧烈颠簸,车厢内三人身子皆是一歪。
伍老头没有姜远与上官沅芷那般的身手,差点撞车厢梁上,幸好上官沅芷眼疾手快,将伍老头给护住了。
“山狗,你会不会赶车!不会赶车就回家玩泥巴去!”姜远朝车厢外骂了一声。
驾车的山狗委屈的声音传进来:“东家,这路太烂了…”
“也是,怪不得你。”姜远应了声,又自语道:“这破路该修了,特么的不是人走的!”
上官沅芷见姜远又吐脏话,再也忍不住了,一边使眼色给姜远,一边道:“夫君是读书之人,不可口吐脏言,莫让老先生笑话。”
姜远闻言,也意识到不好,有外人在,要注意形象。
“这路确实是烂了些。”伍老头感慨道:
“这条官道存在数百年了,从燕安城出来,顺着这官道走上二百里分道后,北可往北突,南可通沿海,西可通高原雪域,这条官道不知经历了多少王朝。”
“老先生倒是知晓挺多。”姜远笑道:“只可惜这条官道,经历了这么多的朝代更迭,也没见人修上一修,烂路终是烂路。”
伍老头眼神微眯,似觉姜远意有所指,试探着问道:“小友为何如此感慨?”
姜远咧嘴一笑:“我随口胡扯呢。不过这路确实该修了,一下雨就是泥与水,一天旱,整条路都是灰。”
伍老头看着车窗外的泥路,道:“小友想法是好的。官府也未必没想过修,只是这修路需要大量谣役,当今天下百姓苦不堪言,谁愿来服这个谣役?再者,官府也没钱修,将就着走吧。”
姜远不以为意的说道:“伍老先生,此话差矣。”
“哦?小友有何高见?”伍老头坐正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姜远。
姜远摇头晃脑的说道:“正所谓,要想富足,必先筑路。就是说,某个地方要想富起来,得先把路修起来。”
伍老头抚着胡须思索了片刻,问道:
“小友此话说得新奇,老夫倒是头一次听说。不过,路为人踏出来的,老夫以为,能行人,能过车马便足矣。
至于富足与否,老夫不觉得与路的好坏有多大关联。这泥路虽烂,但也是走得的。”
姜远正色道:“老先生,您这话我不认同。”
“烂路虽也能行人过车马,但一条好的路,甚至能决定一个国家的生死成败,不单只是让某一个地方富足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