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节队伍改道向西南,进入一条全是烁石的野路后,沙尘反而变小了,但风却是更大了,温度似乎也降了一点。
姜远很羡慕秦贤唯,像头死猪一样躺在粮车上睡得昏天地暗,刚才在土围子发生那么大的动静,竟然都没醒。
姜远很怀疑秦贤唯死了,伸出两根手指头去探秦贤唯的鼻息。
“侯爷,下官还活着,您可千万别给下官埋了。”秦贤唯悠悠睁开眼来。
姜远有些尴尬,讪笑道:“老秦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放心吧,就算你死了,我也会将你烧成灰带回去的,绝不会给你埋在这黄沙漫天之地。”
“那多谢侯爷了。”这也不是什么好话,秦贤唯却是无言以对,只得强打起了精神来,不敢再睡。
他觉得,这一路上最大的危险,可能就是姜远,动不动就要看看他死了没有,动不动不是将他埋了就是烧成灰。
他还真怕睡得沉了,被姜远这般祸祸了,那就太冤了。
“侯爷,下官感觉这方向有点不对啊,怎么往雀兰山走了?”秦贤唯撑起身子,一眼便看出了不对。
“刚才遇上马贼了,为了使节团的安全,绕一段路。”姜远答道。
“马贼?”秦贤唯一个激灵,整个人紧张起来:“刚才遇上马贼了?”
“一小股罢了,老秦不必惊慌。”姜远安抚了一下,又问道:“老秦你咋知道前面这座山叫雀兰山?”
秦贤唯心神稍定,道:“下官年幼时曾随家父到过此处,这里原本是土浑浴的地界。
三十年前大周与党西灭土浑浴后,各自瓜分了这块地方,大周要在石头城设都护府,下官的父亲任长史,下官随父来此三年有余,党西话也是在那个时候学的。”
姜远闻言一愣,道:“你是说,咱们现在是走在土浑浴的地界上?”
秦贤唯点点头,道:“没错,雀兰山就是土浑浴的神山,土浑浴这国不大,从石头城往北八百里,便是土浑浴的都城伏兰城,不过早已成一片破败之地,无人居住了。”
“大周曾在此设都护府,那为何后面又撤了?”姜远不清楚这些过往,又问道。
秦贤唯叹了口气,道:“那时新帝继位,有些许叛乱,动荡一起,国力衰弱,党西岂容家门口伏有一头虎…随后大周叛乱被平定,鸿帝亲征漠风关,与党西结雀兰山之盟,各退五百里…
都是往事了,不提也罢,总之这片地方成了两国缓冲之地,马贼横行,也就只有石头城还有少量土浑浴遗民,受党西人庇护才能生存。”
秦贤唯不愿在此事上多说,姜远也能猜到,当年鸿帝发动圆月之变,引起了多地叛乱,党西趁机攻入石头城,驱赶了大周的都护与长史。
鸿帝平定叛乱后,自然要报被党西抢夺地盘之仇,只是当年鸿帝亲自带了兵杀上来过?
不过,很显然,鸿帝没占着便宜,党西也没好到哪去,否则怎会各退五百里。
那雀兰山之盟,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盟约。
否则大周与党西不会像现在这般互相敌视,且大周应该是吃了大亏的,秦贤唯不敢说也是正常的,姜远也不追根问底。
路很难行,队伍行进极慢,到得天黑时才到雀兰山脚下。
到得近前,姜远才发现这座雀兰山比在远处看到的,更具有压迫感。
抬头仰望这座巨山,似与天相接,山顶的皑皑白雪在夕阳的映照下成金山状,人在山下,显得似蝼蚁一般渺小。
“徒儿,经过前面的山谷,山谷下有一条干涸的古河道,过了古河道后,就会有一座小山,可选在那里扎营。”
老道纵马赶上姜远,指点于姜远。
“就按您说的办!”姜远立即点头同意。
有老将在身边的好处此时就体现出来了,根本用不着姜远这个菜鸟选地方。
更别说老道年青时,曾领着兵马在此横推过,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听他的就行了。
姜远领着队伍从雀兰山下的山谷中穿行而过,果然下到一条古河道中,出了古河道,便有一座紧靠着雀兰山脉的小山。
说是小山,其实就是一个大土坡而已。
姜远虽然是个扎营菜鸟,但也能看出若在这个土坡上扎营是极为稳妥的。
土坡背靠雀兰山绝壁,西面是平缓而下的戈壁,侧面是来时的古河道,正面则全是烁石形成的大坡。
这种地势,遇敌时,退可以借着古河道跑,进可以从西面而下,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水源。
一座座帐篷在小山之上的空地上搭起,民夫们将马卸下车轭,粮草也全卸了下来,再将大车围在营地外围后,才在营地中间升起篝火,开始造饭。
“师兄,那胡女醒了。”黎秋梧从一间帐篷里走出来,找着姜远说道。
“我去看看。”姜远转身进了安置胡女的帐篷,就见得自称名为祖利娜娅的胡女已然醒转,正捧着一个水壶在喝水。
“谢公子救命之恩。”祖利娜娅见得姜远与黎秋梧进来,欠了欠身子后,整个身体趴在地上行礼。
“你不必如此。”姜远摆了摆手:“你即叫我为公子,应该就知道我们乃是大周之人,大周不兴跪拜之礼。”
祖利娜娅这才直起身来,姜远这才发现,这胡女的眼睛竟然褐中带着点绿,像一波幽潭。
这双眼睛就足以勾人心魄,更别说再配上那张带有异域风情的脸蛋,和极致的身材了。
“真是个尤物。”姜远不自觉的摸了摸下巴,看得不觉有些失神。
黎秋梧见得姜远的猪哥像又犯了,面纱后的脸顿时一寒,手中的障刀刀鞘在姜远的后背上狠戳了一下,一双杏目中全是杀气。
“咳…”姜远咳嗽一声,回过神来,对祖利娜娅道:“先前你说,你随父经商,遇上那群追杀你们的马贼,商队就剩你一人了是吧?”
祖利娜娅闻言神色一黯,道:“是,我们走到乌盘山时遇上了马贼,所有的货物都被抢了,他们还杀了整个商队,只有我一人幸得公子搭救,才保了一命。”
“你是哪国人?”姜远又问道。
“我是大食人。”祖利娜娅答道。
姜远摸着下巴道:“大食距此不下万里之遥,你们也是够历害的。”
“我家族中人世代行商,大食到党西这条商道已走过数次,没想到今日却遭了大难…”祖利娜娅精致的脸庞上滑下两行泪来,神情凄楚无比,让人不禁心生怜惜之感。
“那你现在有何打算?”姜远又问道。
祖利娜娅闻言一怔,泪水落得更快了:“这里离大食万里之远…我也不知道…”
姜远叹了口气,道:“我们有要事在身,不可能一直带着你,我们只能带你到石头城,那里有人聚居,只能帮你到这了。”
祖利娜娅闻言又整个人伏在姜远脚下,哀求道:“求公子发发好心,带我去往大周,我一个孤身女子,在石头城定然也是活不下去的…”
“我可以为婢为妾侍候公子,尽满公子心意,只望公子不要扔下我…”
姜远有些哑然,话说得这么直白的么…西域美人啊,这不比雷冥羽的那些胡姬好百倍。
祖利娜娅抬起头来,那双勾人心魄的双眸中闪动着摄魂般的光,见得姜远似有意动,又轻抱了姜远的腿,小脸贴在姜远的腿上,竟似猫儿一般。
这番情景,看得黎秋梧火冲天灵盖,这胡女怎么看都不是个善类,她还在场呢,就敢这般勾引她师兄。
若是她不在,这会估计都得侍寝了吧。
而姜远的猪哥相也犯了,竟然还有些意动。
“都不是好东西!”
黎秋梧暗骂了一声,抬起绣足将那祖利娜娅拨开,怒道:“收起你的媚态!”
祖利娜娅被黎秋梧一拨,顿时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啊’的轻呼一声,声音痛中带娇,让姜远不禁打了个冷颤。
祖利娜娅松了双手,一脸的凄苦之色:“我只是想让公子收留于我…”
“那个,梧儿不可无理…我看她也挺可怜的…”姜远咽了咽口水。
黎秋梧闻言大怒,这便宜师兄真是不知好歹,别人一投怀送抱就是一幅猪哥相。
“师兄,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黎秋梧拉着姜远就往外走。
“哎,你做甚?我还没问完呢。”姜远不情不愿的被黎秋梧拖出了帐篷。
“哼!我看你是被色迷了心窍了!”
黎秋梧刚抬起手来,姜远下意识的把自己的耳朵捂住,他都被上官沅芷拧出了心理阴影了。
却见得黎秋梧只是撩了撩耳边的发丝,姜远这才反应过来,站在面前的是师妹,不是他媳妇,怕她做甚。
姜远装作耳朵痒的样子挠了挠,道:“我不是看她可怜么。”
“我看你是馋了!”黎秋梧怒道:“越是好看的花越是有毒,这女子来历不明,带她到石头城就行了!”
“为兄还用你教,我自有分寸。”姜远抖了抖衣袍,一脸正经:
“区区美色而已,为兄又不是没见过美女,师妹放心。”
“真的?”
“比真金还真!行了,天都黑了,吃些东西早点休息。”
“你不会半夜钻人家的帐篷吧?”
“你的帐篷,还是她的帐篷?”
黎秋梧闻言脸变得通红,这便宜师兄连她的玩笑都敢开,顿时暴怒,捉起障刀刀鞘就往姜远跨下捅去。
“开个玩笑,你别这么激动啊!”姜远连忙闪开,拍拍屁股跑了。
黎秋梧愤愤的跺了跺脚,看着姜远的背影,羞恼掺半,脸却是更红了。
土卒与民夫围在篝火旁小声的聊着天,倒是相处的越来越融洽了,这得益于姜远和善的言行举止起了巨大的作用。
姜远即能与士卒喝酒聊天吹牛,也能与民夫们说黄段子而哈哈大笑。
出门在外,特别是身处异域,姜侯爷都能一视同仁平等待所有人,手下的人自然也暂时忘了身份阶级的差异。
当然这是在平时无事的时候,有事之时,姜远下的令,若有人不遵从,姜远绝对冷得像个冰雕,侯爷定叫他知道花为什么会这么红。
这是姜远从蓝星职场上学来的,在大周也相当的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