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横刀正在给一条狼腿剥皮,动作有些生疏,划拉了半天也没剥干净。
祖利娜娅看着满手狼血,正与那条狼腿作殊死搏斗的姜远,终于忍不住了。
“我来!连张狼皮都剥不下来,连草原上的孩童都不如!”祖利娜娅拖着那条瘸腿移动到姜远身侧,伸手便去拿姜远手中的刀。
姜远犹豫了一下,将刀递给祖利娜娅,反讽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这只能说明,你比我野蛮。”
“哼!说起野蛮,可比不得你们大周人!”
祖利娜娅哼了一声,手上也不含糊,不多大的功夫便将狼腿处理干净,然后直接扔进火堆里。
“哎,你好歹用树枝穿一下啊!”姜远见状立即不乐意了,沾满炭灰的肉怎么吃?
祖利娜娅斜了一眼姜远:“穷讲究!哪来的生树枝让你穿。”
“你真是没脑子!用我大周话来形容,就是胸大无脑,你那点智商全长成肉了!”
姜远夺过祖利娜娅手中的横刀,将刀身插穿狼腿架在石头上,代替树枝成了个烧烤架。
祖利娜娅见得姜远把宝刀这么用,顿感心疼,做为武者勇士,刀便是生命一般的存在,这个大周男人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宝刀?
虽然宝刀是姜远的,祖利娜娅还是不忍姜远这么对待这把神兵:“哎!你就这么对待这把宝刀的么!”
姜远专心烤狼腿,闻言问道:“有何不妥?”
“勇士的刀如同雄鹰的翅膀,是勇士的胆气,你见过雄鹰拿自己的翅膀当烧火棍么?!”
“本侯高兴,本侯喜欢,你管得着么?”姜远翻着白眼答道。
“你…真是无可救药!”祖利娜娅被气得够呛。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把刀。”姜远看了看祖利娜娅,突然笑道:“你若喜欢,本侯送你又如何?”
“真的?!”祖利娜娅闻言立即两眼放光,但随即又想起,勇士的佩刀不能轻易送人的,除非在特定的情况下才可,被赠刀之人,也不能轻易接受,除非是很重要的人相赠。
祖利娜娅想到这,随即撇了撇嘴:“谁稀罕!”
祖利娜娅嘴上这般说,但她的眼睛却不断往火架上的横刀瞄,可见她是真心喜欢这把刀。
姜远似笑非笑的看着祖利娜娅:“一把刀而已,送你又何妨?不过,你得告诉我,你们到底为何劫持我。
若说你们为了纯粹的为了报复大周才劫的我,我是不大信的。”
祖利娜娅虽然喜欢那把横刀,但怎会因为一把刀就告诉姜远实情,干脆扭了头过去不说话。
姜远见祖利娜娅这般表情,又道:“这把刀在你眼里或许是难得一见的宝刀,但在我眼里却只是一把工具,一把能杀人的工具罢了。
你也看到过,我的亲兵人手一把这种刀,并不稀奇,我大周每个士卒在将来都会配备这种宝刀。
所以,我劝你们还是放下想要复国或报仇的持念,你们这点人马,根本没有希望,不要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
祖利娜娅闻言瞳孔收缩了一下,她眼中的宝刀在姜远眼里竟这般随意,若真如他所说,这等锋利的神兵,大周士卒人手一把,那是何等的可怕。
虽然她认为她的族人每个人都英勇善战,但她也知道,她的族人数量稀少,若再在兵器上吃亏,她们复国的希望近乎渺茫。
祖利娜娅的神情变得沮丧起来,将头埋在双膝间再不言语,聪慧的她怎能不清楚姜远说的是事实。
姜远试了试狼腿,见得熟了,便将狼腿取下扔在一块石板上,抽出横刀来,将被烟熏的刀身在衣袍上擦了擦,横刀又恢复了青亮之色。
“喂,你不饿啊?哪,接着。”
姜远用横刀将熟狼腿剁成几大块,一边往自己嘴里塞肉,另一只手抓着一块肉递到祖利娜娅面前。
祖利娜娅本不愿接姜远递过来的肉,但腹中却是饿急。
从昨天上午时在魔石林吃了点青稞炒面后,她便再没吃过任何东西,此时哪里抗拒得了喷香的狼肉。
祖利娜娅接过姜远递过来的肉,小口小口的吃着,神情显得落寂又可怜。
姜远口中嚼着肉,见祖利娜娅这般神情,蛊惑道:“你们复国是没希望了,听我的,放弃吧,你带着你的族人往南迁,到我大周境内生活,放牛放羊繁衍生息,过平静的日子不好么?
我乃大周侯爷,皇子都是我兄弟,只要你们归顺大周,我保证,没人可以动得了你们。”
祖利娜娅抬起头来,冷冷的说道:“你一个侯爷,比太子还大么?”
姜远闻言一凛,剑眉拧了起来:“你们还与大周太子有牵扯?”
祖利娜娅不吭声了,在姜远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姜远嚼了嚼嘴里的肉,冷笑一声,问道:“你们与大周太子有交易是吧?”
“让我猜一猜。”姜远咽下一口肉,接着说道:“我猜大周的太子让你们来对付的不是使节团,而只是我一个人,对不对?”
祖利娜娅依旧不答,姜远继续说道:“大周太子是不是答应了你们一些条件,比如助你们复国?或者提供个好的栖息地与你们?但条件是杀了我对吧?”
祖利娜娅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姜远,眼前这个大周男子的才智超乎她的想象,竟能从她无意说的一句话里,直接猜出了真相。
即然姜远已经猜到,祖利娜娅也便不再否认:“没错!大周太子答应我们,只要杀了你,便会帮助我们复国!”
“哈哈哈…”姜远仰天大笑,似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姜远放声笑着,笑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祖利娜娅茫然的看着姜远,不知姜远为何在听到真相后,会笑得这般大声。
“你觉得我值一个国家么?”姜远笑够了,指着自己的鼻子,朝祖利娜娅问道。
姜远不等祖利娜娅回答,又道:“若说谁最了解大周的太子,我想我就是其中之一。”
“你们居然信他会帮你们复国?真是天大的笑话!莫说他现在没有那个能耐,即便他将来当了皇帝,你觉得他会说话算数么?他只会将你们杀绝,他连父亲与兄弟都想弄死,何况你们?你们真是天真的可爱!”
祖利娜娅听得姜远这般说,脸上犹疑不定,嘴上却是说道:“他答应过我们的!”
“答应你们不能反悔么?或者,最开始他就是骗你们的呢?”姜远戏谑的看着祖利娜娅。
“他…堂堂大周太子,怎可言而无信!”祖利娜娅坚难的反驳道。
“我觉得,你们也是不相信他的,否则你们早将我杀了。”姜远笑着继续分析:“你们不杀我,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你们信他,不如信我,我至少言出必行。”
“照你这么说,大周太子不可信,你是大周的侯爷,说的话就能信了么?”祖利娜娅冷声道:“我姑姑说,大周人说的话没有一句能信的!”
“嘁!”姜远不屑道:“你和你姑姑接触过几个大周人?你怎么知道大周人都不可信?若有一天,你有机会去到大周,你到我的封地上看看,去燕安打听…燕安就算了,你在我封地上随便找人问,就知道我姜远姜明渊是什么样的人!”
“你休得花言巧语蒙骗于我!”祖利娜娅见姜远说个不停,怒道:
“我姑姑就是因为大周人…哼!反正大周没好人!大周太子若反悔,有他好瞧的!”
姜远啧啧两声:“我说真话你又不信,偏信大周太子…不对,太子在燕安,他反悔你们能拿他怎么着,难道…”
姜远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土浑浴后裔要拿他来要挟太子。
赵弘安与土浑浴后裔勾结要杀姜远,那么必然有书信来往,那书信上必然印有赵弘安的太子玺印。
如果没有印信,土浑浴的人怎肯相信那是大周太子的书信。
这就解释了祖利娜娅为何没有在麻翻姜远时,一刀将他杀了。
显然祖利娜娅的姑姑也是不信赵弘安的,但姜远却也给了祖利娜娅的姑姑一分希望,只要捉住他,再用那封赵弘安的书信,便可要挟赵弘安一些事。
如果赵弘安不干,那祖利娜娅的姑姑定然会翻脸,说不得那时候再将姜远的脑袋砍了与那封书信装一起,送还给大周朝廷。
如此一来,赵弘安勾结土浑浴余孽谋害自家使节之事便会败露,定然会引来鸿帝以及皇室宗亲的震怒。
这属于吃里扒外,赵弘安能坐稳太子之位就怪了。
祖利娜娅见得姜远脸上的神情变换不定,双目似有汹汹怒火,竟不敢再看。
姜远呼了口气,心中大概率确定了是这么一回事,倒也不说出来,脸上的怒气也渐渐收敛。
“对了,你姑姑与我师父是怎么回事?好像他俩是老相识啊?”姜远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很是八卦的问道。
祖利娜娅也没想到姜远的思维这么跳脱,前一刻还在说大周太子,转瞬间就扯上她姑姑。
“哼!你那师父不是好东西,欺负我姑姑…”祖利娜娅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才发觉不对,连忙闭了嘴。
姜远闻言兴趣大涨,忙靠近了问道:“欺负你姑姑?他们…有一段那啥?”
祖利娜娅推了把姜远,怒道:“闭嘴!不许问!”
“说说嘛,漫漫长夜,这戈壁滩上就我俩是活人,闲聊呗。”姜远嘻笑道。
“就你话多!反正你还有你师父都不是好东西!”祖利娜娅挪了挪位置,离姜远远了一点。
“你骂我师父随便骂,我怎的就不是好东西了?”姜远翻着白眼道。
“师父是坏人,徒弟能好得了?”祖利娜娅哼了一声,又将脑袋埋在双膝间。
姜远嘁了声:“我不是好人?我不是好人,几次救你!你劫掳我,我都没怪你,咱俩到底谁不是好人?”
任凭姜远怎么说,祖利娜娅埋着头都不再理会,姜远唠唠叨叨的抱怨了一会,也觉无聊。
给火堆加了几把柴,姜远往沙地上一躺,抱着横刀沉沉睡去。
夜很冷,星空很美,只是风有点大。
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一旁的祖利娜娅蜷缩在了姜远的怀里,彼此以对方的体温来对抗戈壁的寒冷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