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银针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皮肤,痛贯天灵。
宁秋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大腿,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猩红的血丝布满眼球,浑身痉挛抽搐,却不敢发出一点惨叫。
会死的。
发出声音会死的!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一直折磨我?
为什么!
痛苦,是一种最接近死亡的感觉。
它是人体自带的一种保护机制,在身体受到外界的伤害时,负责提醒大脑要尽快终止和远离危险。
同时,当疼痛感超越人体的忍耐极限时,身体会启动另一项保护措施。
疼晕过去。
类似于电脑的强制关机。
但是,宁秋做不到。
这个世界是由纯粹的精神构成的,没有肉体这个概念,自然也就不会有关机保护一说。
即便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宁秋也无时无刻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所以,痛苦成为了唯一一种超越死亡的恐惧。
为什么有人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那些人难道不想好好活着么?
当然不是。
他们杀死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那份连生命都无法承载的痛苦。
而这份痛苦对宁秋来说,却如无间地狱,无始无终。
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完全不同,仅仅一个夜晚的时间,可能就和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而这样的夜晚,宁秋已经度过了不知道多少个!
为什么要盯着我不放?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就在宁秋紧咬牙关,准备承受新一轮的漫长折磨时,头顶的剧痛却离奇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针线断裂的声音,以及一道关切的责怪。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头上都受伤了。幸亏妈妈发现得及时,已经帮你缝好了。”
嗯?
宁秋一怔,半天没反应过来。
什么头上受伤了?
还帮我缝好了?
这都是些什么情况?
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宁秋想了又想,然后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我之前受到了污染?”
最后,宁秋只想到这一种解释,他在进入梦中世界之前就受到了某种污染,导致精神体出现了一道伤口。
“我是什么时候受到污染的?而且是在头部,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忽然,一段难以回首的记忆出现在了脑海,宁秋顿时恍然大悟。
“莫非是那两……”
后背没由来的一阵抽搐,宁秋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同时,宁秋心中不由感叹。
“真不愧是无视任何实力等级的规则性异常,次级污染都恐怖如斯。”
所谓的次级污染,指的是已经受到污染的某个人,将他身上的污染又一次传染给了其他人。
最近几天,确定受到过污染,又和宁秋有过身体接触的就只有一个人。
杨鸿。
在浴室摔倒昏迷之后,宁秋便被杨鸿扶到了沙发上,两个人零距离接触了好长一段时间。
起初,宁秋还以为是自己对男娘起了生理性的排斥,所以当时也没考虑那么多。
谁会想到男娘居然还会传染?
天命的报复真是无孔不入,他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幸运的是,虽然宁秋不知不觉中受到了次级污染,但好在也因此躲过了一劫。
此时,白衣女人破天荒的没有继续折磨他,反而不住地担心和安慰。
就像一件最心爱的玩具不小心破了、脏了之后,她必须先把这件玩具缝补和清洗一遍。
“乖,小秋,已经没事了……”
白衣女人温柔地抚摸着宁秋的额头,眼神里透露着一丝心疼。
然而这时,宁秋的意识里正在经历一场头脑风暴。
“受到污染以后,她会帮我缝补……然后被折磨的时间就会大大缩短。”
“假如我以后再次受到污染,她应该也会像今天这样。”
“那么,倘若我每天带回一种污染,往后岂不是可以少遭不少罪?”
这个大胆又危险的想法一经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以往宁秋避之不及的污染,现在却成了他的护身符。
“我该上哪儿去找新的污染源呢?”
最唾手可得的污染源自然是他的新舍友杨鸿,可是男娘的杀伤力实在是过于恐怖,除非万不得已,宁秋真的不想再和男娘有任何的瓜葛。
即使是次级的污染源,但谁又知道和男娘接触过多,自身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逆的变化?
看着宁秋浮想联翩的样子,白衣女人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的儿子正在想事情,可她却无法读懂宁秋脑子里的想法,只能通过一些微小的表情变化和身体动作来猜测。
作为精神世界里最顶级的存在之一,白衣女人吞噬了无数的精神体。
不管是人类也好,诡异也罢,在精神世界里,心声便是言语。
不存在什么回应不回应的,思考不中断,回应就不会终止。
所以,只要白衣女人开口,没有人类或者诡异能逃脱被扼杀的命运。
宁秋送给她的那个淡紫色人偶,要不是刚进来就封闭了大部分自我,这会儿也早就支离破碎了。
但是,有一个人除外。
她的儿子,宁秋的心声,她听不见。
于是,她逐渐烦躁,愈发不安,迫切地想知道宁秋心里的想法。
她一次又一次地用针扎入宁秋的身体,只期望能得到哪怕一次的回应。
可宁秋就是死撑着不出声。
同时,她对那个黑色的女人也越来越妒忌。
凭什么那个女人说话就一定能回得到回应?
凭什么她的儿子一直叫另外一个女人妈妈?
他是我的,是我的!
心中越疯狂,表情就越是温柔,白衣女人眉头缓缓舒展,玉手轻轻抚过宁秋的脸庞。
“还疼吗?”
温婉的声音如同一道春风吹进了心中。
刚刚还在胡思乱想的宁秋突然愣神,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词语。
“她问我疼不疼?”
“她居然问我疼不疼?”
忽的,宁秋的身体不明原因地开始虚实变幻,精神体和意识似是起了不可调和的冲突,整个人仿佛老旧电视机里的影像,闪闪烁烁。
一滴眼泪无声无息地从宁秋的眼角爬出,顺着脸颊蜿蜒下落。
那满头的青丝,不知何故就有一根变成了白发。
不过,仅仅一个眨眼的功夫,白发又变回了青丝。
这一细微的变化自然没能逃过白衣女人的眼睛。
瞬间,无尽璀璨的白光在女人眼底闪过,片刻后又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