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浸透槐叶时,沈砚清在腐臭中嗅到一丝桃香。他睁开眼,桃灵儿正在岸边剜肉补船——木舟断桨处裸露出琥珀色桃芯,每刀下去都带出几缕菌丝。
\"醒了?\"她头也不回地掷来半块犀角佩,\"含住,能防瘴。\"
沈砚清抚摸着佩面星图,胎记突然刺痛。暗河尽头的青铜祭台已坍塌成废墟,三百骷髅化作桃枝缠在他脚踝。桃灵儿后背的符咒褪至腰际,木纹肌肤下透出青紫瘀痕。
\"此地不宜...\"
尖笑声刺破夜空。对岸芦苇丛中浮起盏盏红灯笼,八个无面轿夫抬着鎏金轿踏浪而来。轿帘被阴风掀起,露出新娘的缠金绣鞋——鞋面缀满银铃。
桃灵儿突然拽着沈砚清沉入河底。淤泥中伸出无数木偶手臂,指尖桃枝绽放出血色花苞。沈砚清胎记青光暴起,照见骇人真相:那些根本不是手臂,而是沈家祖坟暴长的桃根!
轿帘突然炸裂。新娘盖头下探出张熟悉的脸——竟是三日前失踪的浣纱女阿箬!只是她颧骨被朱砂画出夸张笑纹,眼珠镶着桃核。
\"乾坤定位!\"沈砚清咬破指尖画符。阿箬突然裂成两半,空腔里飞出数百只笑面蛾。桃灵儿挥袖卷起浪涛,蛾群遇水即爆,溅出腥臭桃胶。
\"跟着萤虫。\"她掰断半根桃指抛向夜空,\"它们最爱食怨鬼的胭脂气。\"
腐萤聚成绿径,引着木舟漂向荒村。沈砚清握桨的手突然颤抖——每家檐下都挂着褪色嫁衣,窗纸后晃动着僵硬人影。
桃灵儿踹开祠堂门时,月光正照在神龛上。七具木偶新娘围坐供桌,手中红线缠着块带血桃符。沈砚清胎记青光扫过符面,显出被篡改的沈氏族徽。
\"好个移花接木。\"桃灵儿撕开阿箬的傀儡面皮,皮下桃符咒文渗出血珠,\"有人用我的桃花煞养魇,倒是省了百年修为。\"
她突然将血珠弹向梁柱。蛛网应声燃烧,映出屋顶倒悬的九十九具空皮囊。每张人皮后背都刺着《葬经》残篇,肚脐处缀着沈家银铃。
子时梆响,木偶们突然起舞。桃灵儿旋身轻笑,腕间残铃震碎最近那具傀儡。沈砚清接住飘落的桃符,发现符纸竟是沈氏族谱裁成!
\"坎离相济,邪祟显形!\"他蘸取桃胶在供桌画太极。青光穿透地砖,照出密室中骇人景象:三百哭嫁女的头盖骨摆成星宿阵,每块颅骨都刻着沈砚清的生辰。
桃灵儿忽然呕出琥珀液。沈砚清扶住她时,惊觉木纹肌肤变得柔软:\"你...\"
\"闭嘴!\"她扯过族谱裹住渗血的右腿,\"有人在用你的精血饲魇。\"说着突然撕开自己心口木纹,拽出根带刺桃枝,\"拿着这个去找...\"
屋顶突然坍塌。十八具木偶从天而降,关节处缠着菌丝。沈砚清挥桨劈砍,断肢中爆出桃核,每颗核仁都裹着沈氏先祖的残魂!
桃灵儿仰天长啸,满村桃树应声开花。花瓣割断菌丝时,她后背符咒彻底消失,露出狰狞的镇魂钉痕。木偶们突然跪地齐呼:
\"恭迎山主归位!\"
沈砚清胎记灼如烙铁。他看见桃灵儿双瞳化作桃花漩涡,村口老槐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的人皮鼓阵——每面鼓都蒙着失踪少女的脸!
\"原来是你...\"沈砚清踉跄后退。
桃灵儿拽过他的手腕按向人皮鼓。胎记青光与鼓面血符共鸣,映出段被抹杀的记忆:七岁那场大病,祖父用桃灵儿的心头血为他续命,从此两人的命盘便缠成死结。
\"现在明白了?\"桃灵儿指尖刺入他胎记,\"沈家拿你当锁,把我困在这永世轮回里。\"她突然扯下鼓面人皮贴在胸口,木纹肌肤竟开始渗血,\"但魇镇反噬时,第一个死的定是你这钥匙!\"
木偶们突然暴起。沈砚清被菌丝缠住脖颈时,瞥见桃灵儿后背钉痕涌出琥珀液——她在用本源灵力对抗魇咒。最年长的木偶新娘撕开面皮,露出沈砚清生母的脸!
\"清儿...\"人皮鼓发出母亲的声音,\"到娘这里来...\"
桃灵儿突然折下桃枝刺穿太阳穴。血溅上人皮鼓的刹那,所有木偶哀嚎着融化。她踉跄栽进沈砚清怀里,木纹肌肤寸寸龟裂:\"快...去戏楼...\"
沈砚清背起她冲向村西。胎记青光所及之处,满地桃核裂开,每个都传出少女的啜泣。残月隐入云层时,他们终于看见那座贴着封魂符的戏楼——楼檐下挂着三百盏人皮灯笼。
桃灵儿挣开沈砚清,掰断肋骨插入锁孔。戏楼门开时阴风扑面,沈砚清看见此生最骇异的景象:
戏台上正在上演自己的婚礼。
那身着嫁衣的新娘长着桃灵儿的脸,盖头下却探出木偶手臂。宾客席坐满无面人,手中红线连着台下的沈砚清。提线人转过身——赫然是已经死去的祖父!
\"吉时到——\"
祖父的腐尸拉动红线。沈砚清不受控地走向戏台,胎记正在吞噬神智。桃灵儿突然跃上房梁,撕开后背钉痕拽出整条脊椎——那竟是根带血的桃木剑!
\"沈重阳!\"她挥剑斩断红线,\"三百年的债,该清了!\"
戏台突然坍塌。沈砚清坠入深渊前,看见桃灵儿将桃木剑刺入自己心口。血染的犀角佩从她脖颈飘落,不偏不倚挂上他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