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轩去而复返,站在林听桌前,他看着林听在举报信上落下最后一笔:举报人,林听。
梁轩很不屑的笑了笑:“这点小事,只是一个作业而已,至于吗?”
梁轩以一种前辈高高在上的口吻讽刺着:“你要是真的这么在乎名次,我劝你得失心不要太重,得失心太重,有的时候反而适得其反。”
林听慢条斯理的折着信纸,他抬眼沉沉看了梁轩一眼:
“名次什么的,其实没大所谓,我只是想确认,我对总研究院公正、公平的向往,确实存在。”
闻言,梁轩像是被逗笑了似的,他凑近林听耳边,轻声道:
“你这话说得,简直是幼稚到愚蠢。”
林听却忽然笑了笑,他看着掌心的信封,也好像在透过信封看向某段时光,他问道:
“梁轩,你见过初夏的总研究院吗?带着冰汽水凉意的初夏?”
那也是林听记忆里最深刻的初夏,半大的少年们,带着小小的他在总研究院穿梭。
小公主有冰阔乐,有冰汽水……坐在椅子上,看着动画片,晃荡着小脚,就是小半天。
杨柳在窗外轻拂,身旁是少年们与大人争论的声音。
“老师,老师,我觉得这里,这个样子更好,我推演给你看。”
少顷,有温温和和的女声响起:“真的是这样,灿灿,晚上加鸡腿。”
那时,哪怕十几岁的小少年,毫无成绩,毫无过往,依旧可以向前辈提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会被认真对待,会一起去探讨。
学生可以向老师提建议,甚至可以否定老师,只要是正确的,无所谓你是谁,都可以勇敢表达自己。
所以机械心脏的提出者一直都是顾灿生,种子的提出者是姜禾。
学生与老师共同合作,从而有了悬浮计划。
那是林听记忆中的初夏,他还小,爱哭,不讲道理,却被所有人善待,所有人彼此善待,连风都很温柔。
林听摇了摇头,对梁轩道:“你没有见过那样的初夏。”
语毕,林听同步光脑,将他的举报信发至总研究院公共邮箱,抄送许多人的邮箱。
他拿着手写的举报信起身,去往总研究院的公示栏。
行至门口遇到了贺修。
贺修一如既往的严肃、不近人情,他刚刚收到邮件便下了楼。
此时,教室门口,贺修与林听目光对视。
林听琥珀色的瞳孔看着干净又明亮,淡淡的,其实没有多少愤懑与惊涛骇浪。
这双眼睛曾“瞎”过一段时间,贺修一度自责,好在最后是被林听骗了。
此时林听用那双眼睛看向贺修,笑着问道:“贺老师,你还会再一次相信我吗?”
贺修点了点头:“相信。”
林听鞠躬:“那这次我不骗你了。”
贺修面色却有些凝重:“可我相信你没有用,甚至院长相信你也没有用,总研究院讲究证据,讲究公平。”
林听歪头,不解询问:“现在就公平吗?”
贺修:“不公平,所以我支持你。
但拨乱反正本来就是一件艰难的事,你走的每一步都要掷地有声,要拿出证据,要你的公平绝对干净正义。”
时间流逝,一批又一批新鲜血液加入总研究院。
有些东西已经不像十几年前那样纯粹了,社会本就复杂。
总研究院这样一个耀眼的地方,许多势力都有掺杂进来。
特别是姜禾不在,顾灿生接管总研究院那几年,一切都太艰难了。
宿龄文他们“扶着”刚刚长大的孩子们,把总研究院立住,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刻,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日子。
总研究院掺杂了一些不好的风气,甚至成为约定俗成的习惯。
习惯就很恐怖了,况且总研究院构成复杂,还涉及层层利益牵绊。
许多事没来得及做,也不好做,不知从何入手,但正本清源,却是顾灿生一直想做的。
既然林听来了,林听燃起了一个小火星,火星不大。
但贺修以及许多人,依旧希望林听把这把火烧得漂亮些。
火星绵延,传播着,也未必不能野草感染着野草,绵延成一场大火,照得前方通明。
正直如贺修,也希望林听要昂着头,以一种杀伐果断的气势向前。
只要林听掀起旗帜一角,后面的人才能看到方向,才能追得上。
总要有第一个人。
贺修不由又想起那个月夜,冷秋站在破壁残垣之上,插上悬浮之城的旗帜。
总是有些人很勇敢。
那天,许多人见贺修和林听说些什么,却没人听清到底在说些什么。
其实,贺修说的话有些不合场合,他说:
“林听,这世界没有必须的子承母业、子承父业。
总研究院只是你的一个中转站。
但你最初是来自辽山军校,辽山校训、以及你们校长所作所为,都值得人敬重。
希望你也不忘来处。”
林听笑眼弯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诚恳:“我会努力。”
……
林听下楼,沈舟由依旧站在那棵他最喜欢的大树下。
林听从身后捏了沈舟由腰一下,像是偷袭,也像是表达愉悦的一种手段。
沈舟由背脊发麻,还是第一次时间回过头去,笑着问道:“今天你心情不错,有什么好事发生?”
林听勾着唇角:“有人张冠李戴,把我们组的成绩拿走了。”
沈舟由了然:“你要做坏事。”
林听认真纠正:“是要做好事。”
他像是被大人交付任务的小孩,是能帮大人干活的小孩。
油然而生一种责任感与自豪感。
好似当年那个只会哭的小公主已经长大,长成一个能被信任的大人。
林听忽然对沈舟由说:“当大人好好啊。”
沈舟由弯下腰,下颌搭在林听肩膀上,鼓励道:“小哥哥,你一直都是一个优秀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