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鲈鱼美,江南盛产的鱼类,雒阳的官员已经享用上了。不知道是哪个官员给谢昭送了几十尾一尺长的活鲈鱼,清蒸红烧后,水桶中还剩了几条。
行宫中的小厨房中亮起了烛火,在灶台前忙碌的却不是巧手的厨娘,而是端王两口子。第一次下厨房的谢昭见什么都新奇,此刻他端坐在灶台后方,一边捡着柴火往灶膛中塞,一边惊讶地围观着师乐安收拾鱼。
认识师乐安这么久,谢昭第一次发现,他的王妃有一手好厨艺。看她熟练地敲头去鳞破腹去除鱼内脏,谢昭的猫眼亮晶晶:“哦~乐安好会杀鱼。”
没多久,一尾鲜鱼已经在案板上被分割得鲜明 ,厚薄均匀的鱼片加上豆油腌制后在烛光下闪着莹润的光。
师乐安不但能将灶台安排地妥当,还能看顾谢昭的情况:“阿昭,别塞柴火了,去掉点柴。”
谢昭手忙脚乱从灶膛中拖出带火星的柴:“这样可以吗?”
米粒炖煮后膨胀开来,粥水变得浓稠。师乐安不知道先皇后做的鱼片粥是什么模样的,但是从谢昭的描述看来,有些像她上辈子喝过的生滚鱼片粥。等粥水熬煮得差不多后,下鱼片汆烫,再放上细盐和葱花等调味就成了。
鱼片经过滚沸的粥水后微微卷曲,变成了好看的乳白色。油花中点缀着翠绿的葱花,鲜味混合着米粥特有的香味弥漫在小厨房中。师乐安盛了一小碗粥递给了谢昭:“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尝尝?”
看到鱼片粥时,谢昭咧着嘴笑了:“像。”无论是粥水的模样还是香味,都像极了阿娘熬煮出来的鱼片粥。
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后,鲜味从谢昭口腔直冲天灵感。端王爷眼眶顿时红了,他低下头一连喝了好几口,才压下了心中酸涩。
“好喝。”谢昭一口气喝下半碗粥才抬起头,他笑着说道,“同我阿娘做的粥味道很相似。”
师乐安有些遗憾,果然,母亲的味道无可代替。
鱼片粥卖相再相像,味道总有区别。何况大半夜的她手里的材料也不充足,两个臭皮匠临时熬煮出来的粥水怎能抵得过先皇后精心准备的鱼片粥?
“好喝就多喝些。”师乐安笑了笑,安慰道,“下次有机会,等材料充足了,煮出来的鱼片粥味道会更好。”
一连喝了三碗粥,谢昭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筷:“好喝。”摸了摸肚皮,被酒水横扫过的五脏六腑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从肠胃到心脏,没有哪里不熨帖。
吃饱了身体暖了,残留的酒意也开始冲向了谢昭的头脑。
端王爷现在才开始真正的醉了,谢昭面颊越来越红,他对师乐安笑了两声,低声说了一句:“乐安,我可能要醉了。”
而后“噗通”一声趴在了厨房的矮桌上,就这么睡着了。
师乐安:???
师乐安:……
不是,少年,你醉得这么突然吗?明明刚刚还怒喝三碗鱼片粥!
师乐安端起空了的粥碗闻了闻,只有残留的粥水味。再看谢昭时,她哭笑不得:“你也太吓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喝的是什么烈酒。你这么醉倒,不科学啊。”
“王妃有所不知,有些人喝了酒后再吃饭,反而更容易醉。”卢肃的声音从厨房外传来,“还有些人,当日还行,第二日醉得更凶。”
师乐安一愣,循声看去,只见卢将军和傅护院一个趴在小厨房的窗口,一个站在厨房门口,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守了多久了。
见此,师乐安有些惊讶:“哎?老卢,傅护院,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卢将军皮笑肉不笑:“在您杀鱼的时候就来了,蹲这小半个时辰了,你和王爷就围着那口锅转,死活不往外看一眼。我和傅护院这么大的两个人,被你们彻底忽视了。”
师乐安打着哈哈:“对不住,没想到这么晚了你们还没睡。”
说起这个,卢肃怨气更大:“我们不是没睡,是被吵醒了。您和王爷两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听不见?而且鱼片粥的味道这么香,半个行宫的人都闻到了。锅里还有吗?”
师乐安更不好意思了,“有!还有,若是不嫌弃,剩下的粥水就麻烦你们帮忙解决了吧?不过能不能先帮我把王爷送回房间?”
卢肃在厨房外面转悠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句话!当下他吩咐道:“傅兄弟,你送王爷回房,我给你盛粥去。”
看着傅谦轻轻松松公主抱起了谢昭,师乐安再一次羡慕了:“真好,我也想拥有麒麟臂。”
决定了,明日开始锻炼身体!
*
师乐安的锻炼大计没能坚持多久,没过几日 ,雒阳官员们就将缺失的粮草补上了。如师乐安二人预料的那样,添补的粮草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远超官员侵吞的那部分。
弘农杨氏也送来了几十车粮草和几十名人手,杨骁是杨氏最受看中的后辈,他决定跟随端王北上,杨氏自然要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如今队伍中的粮草,足够三千人马用三个月,完全能支撑队伍到达幽州。
王府定制的马车十几辆马车也陆续完工,在雒阳城逗留了小半月,他们该出发了。
辰时初,端王队伍到达了雒阳东门,雒阳的官员们在此等候已久。比起迎接端王时的满脸堆笑,他们中的不少人哭丧着脸,有几个甚至已经抹起了眼泪。
倒不是说他们和端王夫妇的感情有多深刻,只是送别么,多少得表达出不舍之意。都是场面活,大家心里明白就行。
师乐安站在谢昭身边,百无聊赖地听谢昭同宋章他们客套着。这时,她的衣袖被小圆拽了拽:“姑娘,你看。”
车队后方出现了一群人,他们从长街两侧的小巷中走出,向着城门的方向慢慢汇集。
见此雒阳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情况?”“不知道啊。”
师乐安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大丫一家子,大丫的阿爹面色青白脚步踉跄,可是他却紧紧握着女儿的手,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大丫的阿娘挂着泪,眼神不舍地看着自己的方向,她手中牵着的小丫神情懵懂,口中念叨着:“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这群人正是贱民巷中的那群百姓,身上还穿着那日师乐安发的旧衣衫。
他们扶老携幼静默不语,汇聚成了沉默的人墙将端王的仪仗围了起来。
卢肃眉头一皱,刚要指挥部曲隔开人群,就听师乐安低声说道:“卢将军,不要动。”
人群中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老少爷们,咱受了王爷和王妃的恩情无以为报。王爷王妃要走了,咱给他们磕头,送送他们吧——”
人群从前往后一个个跪了下来,瞬间,长街上跪倒一片,一眼看去,只能看见黑压压的脑袋。
谢昭呆愣在原地,长袖下的指尖微微颤抖了起来。端王爷能与官场老油条你来我往打太极,可面对这样的场景,生平第一次,他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