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河的腿原本已经被大夫判了死刑,后半辈子怕是要不良于行了,但也不知是因为之前韦巧玲每晚烫水给他泡脚的刺激还是他的运气比较好,经过几年的修养,在他不认命的折腾下,双脚竟也渐渐有了起色,如今即使不杵着拐杖也能下地走上几步了。
他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妻子,起身拿起拐杖,一个人出了家门。
平田村和田西村只隔了一条河,秋季时节,河水水位下降,不少河里的礁石裸露出来。赵二河一个人来到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下,眼睛望着河对岸出神,不知不觉的,眼眶已经通红。
“二弟,这是我掏的雀蛋,待会儿烤熟了分你一个,不过你可不能跟娘说知道没?”
“嗯,我保证不说!”
“二弟,爹说过两年送我去学堂,到时候回来我教你认字!”
“二弟,娘说了,大师说我不是读书的料,我不能教你认字了,等老四上学堂了,让他教我们念书。”
“二弟,娘说要给我相看媳妇了。”
……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小时候爹娘没空管他,他几乎是大哥带着长大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慢慢的都变了……
赵二河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大哥!”
“二哥……”一双手从背后拍在了赵二河的肩膀上。赵三湖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老三,爹娘和大哥他们没了!都没了!”
虽然他在媳妇儿面前故意打岔,不当回事,一副那边的死活与自己无关的样子,但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爹娘和至亲手足,说不在意那是假的,此刻赵二河哭得就像个孩子。
赵三湖蹲下身子,依偎在赵二河的膝盖上,就像小的时候靠着他二哥一样。
两兄弟互相依偎着,不曾发现身后不远处的竹林里,韦巧玲和黄桂花一直关注着这边。
“二嫂,回吧。”
妯娌俩一前一后一路无话,各回各家。
刚到清河县那会儿,他们两家原本也是被分到田西村的,但是韦巧玲死活不同意跟那边分在一个村里,刚到田西村当天就和赵孙氏干起来了。
那边人多,她自然是打不过的。赵三湖本来都是入赘黄家的人来,结果因为赵家受了牵连,黄桂花自然是气不过,便和她站在了统一战线,那场面可不要太热闹,衙差们怕真闹出什么事儿来,只能将两家重新分配到了平田村。
以前在赵家村的时候,一个村子里都是同宗同源尚且还有邻里不和的情况,更何况是如今由被流放的流民组成的村子。为了在村里不被人欺负,两家只能抱团。如今两家人相处得竟比当初还没分家时还要亲近许多。
一场大火,把赵家烧了个精光,赵金宝两兄弟,将家里一顿翻找,只在废墟中找到了一两碎银和几百个铜板。
赵家老两口、赵大江再加上赵四海一家三口,六口人,光是棺材都买不起,左右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兄弟俩干脆全烧了,只装了几个陶罐子。
在村里人的帮忙操持下,赵家下简单地办理了丧事。
好歹是生身父母,赵家的葬礼上,赵二河和赵三湖还是去送了一程。
夜幕降临,看着连房顶都不剩的废墟,赵金宝两眼空洞。
“大哥,没了,都没了!以后我们要怎么办?”赵银宝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赵金宝没有理会他,只呆呆的坐了一夜。
次日早起,他拉着赵银宝直接进了城。
“大哥,爹娘刚走,你这是要干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赵银宝虽然不识字,不认得招牌上的几个字,但看着前面装潢艳丽的两层小楼上打扮得俊俏妖娆的各色少年儿郎倚栏摆弄,抚琴耍剑,簪花抹粉形形色色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吓得赶紧挣脱赵金宝的手,往后退缩。
“你……你要卖了我?”赵银宝吓得满脸苍白,不可置信。
“不……,我是为我们寻了条活路,不光是你。”赵金宝转身对赵银宝说道。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想了一晚上,但凡他有别的法子,他也不想走这条路,可是家里除了办完丧事后仅剩的几百文钱,如今是连一粒米也没有了。
家里的田地虽多,但是这清河县的人如今最不缺的就是田地,就算是东田村的田地,前阵子有人出售,但一亩也就卖了五百文,跟以前的荒地一个价,就算是这样贱卖,也没卖出去多少。
他们村的地段不好,田地更难卖了。快入冬了,天一天比一天冷,即使这里的天气比下潭县那边暖和,可是这没吃没喝的,他们如何熬啊!
“哥,我不去!”赵银宝又往后退了几步,“春兰她们几个丫头那时候都能熬下来,我们一定也可以!”
赵春兰她们当初可是啥都没有,他们现在至少还有落脚地,家里更是有不少田地,银钱虽少,但也能撑上一段时间,难不成自己还比不上几个女娃子?
见自家大哥抬脚就要往前走,赵银宝也顾不上害怕了,跑上前几步赶紧将人拉住。
“大哥!”赵银宝大喝一声。
“呦,两位小郎君这是咋的了?要不进我们馆里坐坐?”
两人地争执引起了正巧送客出来的老鸨的注意。
赵银宝吓得拖着赵金宝就要走。
“哥!”赵银宝看着挣脱自己,往楚馆里走去的赵金宝喊道,“你若是进这门子,咱俩今天就把这关系断了!”
“好!”
赵银宝闻言跌坐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他哥说什么?大哥也不要他了!
赵金宝语气淡淡的,对于自己做的决定很是决绝。在集市上找了个代写书信的书生,兄弟俩签下了断亲文书,更是直接到衙门做了公证。
赵银宝最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看着偌大的院子,明明两天前一家人还齐齐整整的,可是如今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原本修整一新的青砖大瓦房,如今屋顶门窗都没了,只剩下烧得乌漆嘛黑的几堵墙。
他一个人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直到第二天天边露出鱼肚白,慢慢的太阳爬了上来,阳光有些刺眼。
“天……亮了!”他小声地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