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长离看着小孩顺着它的力道,跟随它的步伐,在冷风中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最后停留在一扇掉漆的大门外。
他的眼神被这座破旧的大门吸引了。
这扇大门看起来真的好眼熟,他以前是来过这里吗?
片刻之后,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他将目光转回了小孩身上。
小孩呆呆的站在大门前,他平时就待在房中不动,这些时日过去了,除了头发有一些油,衣服上面有一些尘土,整个人竟然并没有显得太脏。
毕竟小孩子嘛,很多时候,莫名其妙的就变得脏兮兮的了,只要不脏的离谱,看起来就很正常。
铁门前陆陆续续的经过了几个路人,他们用小孩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真是可怜,怎么这么瘦?”
“是呀,衣服也太单薄了些。”
“这里的孩子,你还能指望他们有多胖?”
“有些父母真是造孽呀。”
……
叹息的路人散开了,小孩听不懂他们的话,只是一种轻而浅的悲哀侵袭了巫长离的心灵。
是来自这个笨蛋小孩吗?巫长离低下头。
却发现那种悲哀来的莫名其妙,小孩明显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表情懵懂又疑惑。
这不是他的情绪。
那这股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巫长离心中一紧,开始感知这周围的环境,更远处的声音听不出具体的含义,好像只是一群人混乱的呓语。
一阵眩晕袭来,巫长离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片刻后的他才恢复正常,巫长离迟疑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在家刚刚眩晕的某一刻,他似乎超脱了这个环境,某种僵硬刻板虚无的影子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回过神后,他却找不出丝毫端倪。。
巫长离放弃了刚才的念头,继续观察起了这个将他束缚在身边的小孩到底有什么古怪。
小孩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天真的盯着金色的大狗,不明白它为什么把自己带出家,却还是十足十信任的跟着它走到了这里。
大狗松开他的衣角,留恋的蹭了蹭他,停留在原地看了小孩几眼之后,就试图独自离开。
冷风一阵阵的吹来,小孩看着金色的狗狗走远了。
他跟着跑了几步,但不过片刻,金色的狗狗就不见了踪影,饥一顿饱一顿的他没有力气跟上去了。
他怔愣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种极致的悲伤爆发了出来,他哭出了声来。
“呜~,不要……不要走,我……我听话……”豆大的泪水倾泻而下,一直以来很安静的男孩,突然哭出了声。
他想,自己是又被抛弃了吗?
他还可以更安静,更听话,吃的更少。
请不要抛弃他!不要留下他一个人!
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了!
但这些话他都说不出口,像是被胶布牢牢的粘住了嘴。
他那一双因为瘦弱而显得更大的眼睛流露出了明显的慌乱和悲伤,巫长离也感受到了那种深重的悲郁之气,和刚才传来的情绪底色很不一样,但这种更深更沉更悠长的悲伤,绝不是这个孩子的情绪。
他到底还和谁有着同感?为什么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风一直在吹,树叶哗哗作响。小孩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瑟瑟发抖。
巫长离收敛好了自己的疑惑,试着去拥抱这个可怜的孩子,试图给他抵挡一点冷风,给他一点温暖,却只是做了无用功。
小孩还是痴痴的望着大狗离开的方向,希望它回来找他,在寒风中等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再次走到了刚刚自己被抛弃的门前。
垂着脑袋,缩成一团,看起来像是发霉的蘑菇一样缩在了门前的角落里。
巫长离站在他的身边,将要蹲下的时候,门边的铁质门牌号上反着光,刺得他眼睛一花。
巫长离顺着那刺目的光的方向看过去,那闪闪发亮的门牌号在阴暗的世界之中格格不入,赫然显示出几个字——命运路136号,双子孤儿院。
看到这里,巫长离大脑一清,顿时清醒了过来,垂眼一看,一双脏兮兮的小孩手掌,看来他正处于这个孩子的身体中。
小孩身体中那种慌乱与寒冷,顿时完全的袭上他的心头。
如同旧梦重现一般,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冒了出来。
巫长离坐在铁门前,静静的等待,等待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悠长梦境,要给他带来的启示。
“汪汪~”
熟悉的声音再次在他身边响起,一股热气从他的心中泛到全身,这具小小的身体镇静了下来。
巫长离看着他身前的金毛,这时的金毛对他来说已经算不上大狗了,相较以前的健康,它几乎称得上是瘦骨嶙峋。
在他眼中,一股灰暗的死气环绕着这只瘦弱的金毛,一股深沉的慌乱与悲哀的情绪袭上了他的心头,仿佛这样的情绪已经在他的心中积蓄了太久太久了,只能趁着这个时候宣泄出去。
金色的狗狗温柔的注视着这个小人:“汪汪~,汪汪~。”
巫长离莫名的听懂了这句狗语。
它在说:“去吧,走向你选定的命运,不要回头,不需怀疑。”
它的那双眼睛清澈又坚定,悲哀之中又有着决然,那绝对不是一只普通的狗能拥有的眼神。
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他像是曾经被这双眼睛注视过许久一样。
巫长离蹲下身,不知何时盈满眼眶的眼泪顺着他的动作滴在了金毛暗淡的皮毛上面。
他呆愣了片刻,为他毫无所觉时流出的眼泪,也为了这种久违的梦境。
巫长离终于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为何会感觉到混乱和虚无,因为这是他的梦境。
巫长离留恋的摸了摸金毛的脑袋,小心翼翼的的拥抱着这只算不上健康的流浪狗,他非常认真的说:“我知道了,阿金。”
不要再担心我了,我不再弱小,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的大人,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一定!
阿金就这样陪他坐在斑驳的铁门前,两具瘦削的身躯依偎在一起。
等太阳露出第一缕光时,铺天盖地的阳光如同黄金般洒落在大地上,它那具瘦骨嶙峋的身躯如同轻烟般在阳光中消融了。
瘦弱的小孩站在漆黑的铁门之前,乌沉沉的眼睛静静的看着那缕飘散的轻烟。
“再见,阿金。”
片刻之后,不受控的思绪再次在巫长离的脑海中扩散。
阿金在他的记忆之中并不是这样的形象,为何会以这种惨淡的形象出现在他的梦中?
是因为捡回了他,它才没有足够的食物可以度过这个冬天吗?
它是生病了吗?
它被房屋的原主人赶出去了吗?
它为什么再没有回来找过他?
……
他心中的一切的问题都没有答案,因为自从那次离别,他再也没有见过那只温柔的大狗。
那只给予他惨淡人生“家”的概念的家人,一只温柔的,可爱的,勇敢的小狗。
……
太阳穿过窗帘,打在了巫长离的脸上,眼角湿润的泪痕逐渐干涸。
巫长离的睁开眼睛,想起了昨夜那个奇怪的梦。
那的的确确是他经历过的往事。
他刚刚被生出来时看着十分正常,看起来粉雕玉琢,可爱非常。
父母也的的确确爱过他一阵子。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远比同龄人笨拙呆滞,父母也需要在他的身上耗费更大的心力。
父母努力了几年之后,似乎是完全的对他失望了,为了避免他被送回家,他们将他带到其他城市,将他丢弃在孤儿院前面的街道上。
只是时间太早,被父母抛弃的巫长离为了躲避寒冷的晨风,躲在了几乎不会有人经过的小巷子里面,因为他一直不出声,几日了还没有被人发觉,直到快要饿晕之前,才被金毛领到了荒废的屋子里。
在寒冷的冬日到来之前,流浪狗将他送到了他本应去的孤儿院里面,那次之后,巫长离再也没有见过那只流浪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