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凤琴租下房子后,宋立春在附近办事时会经常路过那个小院,每次都会有意无意瞧上一眼,倒是没见乱七八糟的人进出过,常常是大门紧闭的状态。
半个月下来,她只碰到过宋凤琴她娘和嫂子来过,因为彼此看不顺眼,连招呼都没打,都撇过头去,只当看不见。
不过,倒是在逢五逢十的集上都见过了。
半个月的时间,在集上见过三次。
看宋凤琴买的菜量,估计赶一次集会买够五天吃的,而且似乎吃得还不错,除了蔬菜外,第一次赶集还买了大概半斤猪肉,第二次买了大概七八个鸡蛋,第三次,居然还买了一整只鸡。
人也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些,脸色也红润了些。
宋立春虽然更加好奇宋凤琴哪来的这么多钱过好日子,不过也就想想而已,也不能总盯着别人过日子,她自己也忙着呢。
这天,宋立春下工回来,见刘慧贞挤了半碗多羊奶,她便接过去,亲自喂小狗崽喝奶。
刘慧贞发愁道:“这狗子馋得很,吃得也多,我要是不拦着它,它得把母羊吸干了,小羊羔都没得奶喝了。”
宋立春看着狗子喝奶很有意思。
“元宝应该满月了吧,可以喂点硬饭了,光喝奶也喝不饱。”
“我试着给它喂过了,就羊吃的那些麦麸,元宝不吃,倒是棒子面窝头肯吃几口,可光喂这个咱也喂不起,人都不够吃的。”
最近春耕正忙,连宋二壮这个懒人都下地干活去了,每天晚上干完活回来就累得直哼哼。看到小狗崽又是喝奶又是吃窝头的,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看你弄了个祖宗回来供着,小心哪天我看不顺眼宰了它吃肉!还吃棒子面窝头,真是会享福得它!”
狗子啪叽啪叽喝完奶,听到这话,委屈地呜咽了好几声。
宋立春更是喜欢地不得了。
“别听他吓唬。咱小元宝才一个月就长这么大高个,以后长大了还不知道得多威风!棒子面窝头就是好东西了?才不是!咱元宝以后说不准自己就会打兔子猎野鸡呢。”
“嗷呜∽”
宋二壮懒得搭理这娘俩,想逗会儿腊月,却没见人在屋里,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腊月——”
“爹,我在院子里练字。”
“练个屁字,黑灯瞎火的,进来陪爹说会儿话。”
“外面不黑,月亮可圆可亮了。”
“屋里也能看见,咋不进来写?”
“我在外面用树枝在地上练字,不浪费纸笔。”
“……”
宋二壮喊了半天,也没把儿子喊进来,不由得抱怨道:“你说这县太爷,免了这么多费用,咋这笔墨纸砚不也都免了呢,这些东西居然还定量,害得腊月练个字都舍不得用纸笔,还得用树枝,真是可怜。”
宋立春白了她爹一眼。
“你咋不说县衙既然包了这么多费用,怎么不把给孩子们结婚生子的费用也包了呢?你可真是占便宜没够。”
见父女俩又话不投机,刘慧贞忙在中间打圆场。
“她爹,你是不知道刚上学的小孩子练字多费纸,把握不住笔,一个字恨不得一整张纸都装不下。毛笔也是,一笔下去怕不是笔尖都磨没了。时下这纸张笔墨这么贵,县衙里有钱也不是这么个浪费法。腊月说了,别的孩子们也是用树枝在地上练字的,练段时间,慢慢就好了,就不用这样练了。”
“切∽”宋二壮撇了撇嘴,懒得再聊这个。
又累得直哼哼。
“他娘的,种地真是又苦又累又脏,还最不挣钱,难怪大哥今年春耕没完事就去县城码头扛包了。等忙过这段时间,我也去找大哥一起干,他一天挣六七十文我比不了,少干一半也行啊,一个月也能挣一两银子了。日子还不过得美滋滋儿∽”
搁到以前,宋二壮是绝对不会再提去码头扛包的话了,那年为了盖房子干了一年,他干得少都累个半死,也是落了腰伤的,只是比宋大壮轻很多,前几年就好了。
甚至,他最近下地干活也明显比往年更卖力了,再不是别人的种子都种到地里了,他家的地还没翻完土。
宋立春瞥了宋二壮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
还不是腊月上学了,出息了,他这当爹的也得赶紧赚钱存钱,以后县衙不免费了,他还得继续往下供。
不过,听宋二壮提到大房,刘慧贞直咋舌。
“大哥去码头扛包确实累,大嫂一个人在家种六亩地,还要照管两个孩子,也一点不轻松,我光想想就替他俩累得慌。”
“谁不累得慌?”宋二壮撇了撇嘴,翻了个身,继续累得直哼哼,“一年到头还要替老三家出钱出力,大哥家比咱家活得更难,今年大哥大嫂算是发了狠了,一个在码头干活挣钱,一个管家里地里,是更苦更累了,可日子也算有盼头了,这一年下来,他们外头的账肯定能还完,而且还得剩不少,也是好事。”
“当家的说得有道理,大哥大嫂这日子,算是有盼头了。”
宋立春本来以为爹娘说得很有道理,也很是替大房开心,可到了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开心早了。
第二天,是她难得的休息日,爹娘一早就下地去干活了,她本也想跟着去,不过刘慧贞说地里的活不算多了,也不累,就没让她去,只让她在家把一家人的衣服洗出来。
她衣服才洗了一半,就见大伯母过来了。
“立春,你娘在家吗?”
宋立春因为在沈家做事,平日里都是早出晚归,她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杜娟了。
今天一见,却差点没认出来。
杜娟比之前更瘦更干枯,已经瘦得皮包骨了。
原本因为缩水显得有些紧的补丁摞补丁的衣衫,这时看起来居然空荡荡的,那双手也是,一点肉都没有,膨大的骨节分外明显。脸上也因为瘦而双颊凹陷,眼珠子却是更显得突出了些。
宋立春还没说话,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唰’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她不只是心疼杜娟,任谁这模样站在她面前,她都会忍不住地难过。
这背后,该是吃了多少苦啊。
“大伯母,我娘下地干活了,你有啥事吗,你告诉我,我再转告我娘也行。或者你直接去地里找她也可以。”
杜娟很是局促地搓着双手。
“那个,那个,我本来不想开口的,你们生活也不容易,实在是,家里实在没得吃了,我能不能借你们二斤棒子面,实在没有的话,麦麸也行,我跟孩子们,凑合吃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