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赵玉锦回头看屋内。
隔着玻璃,他也感受到屋里的愁云惨淡,周泽文站在何曼面前低着头,齐昭抱着她的脖子像是在哭。
何曼微微抬起手,像是要抚摸周泽文的脸颊,却半路顿住,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个办法,可以吗?”他回过身,看向齐旻。
青年单手插兜立在湖边,神色淡漠的看着湛蓝的天空:“她自己放弃,总比揣着希望然后绝望要好。”
齐旻语气平静而漠然,只有在说下一句话时,语调有些波动:“小昭从来没有哭过。”
齐昭很乖,也许是从前在保温箱哭的太多,长大以后反而几乎没怎么哭过,这是他第一次哭。
齐旻知道,他舍不得何曼。
这个孩子从小跟着他,身边没有亲近的人,因此对所有人都冷着脸,看上去没有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就连在何曼面前,他也没有其他三个会装乖卖巧。
可这不代表他不爱何曼,相反,他是几个孩子里最爱何曼的。
周泽文自幼在周家,身边除了周楷还有爷爷奶奶,有赵玉锦,赵玉锦虽然对他说不上多好,可表面功夫也还到位,他不怎么缺爱。
阿尔加和贝亚又年纪小,顾着玩,在国外撒欢打野时甚至都忘了自己有一个母亲。
只有齐昭,他一直记着何曼。
如果可以,齐旻也不愿意让他哭,可想让何曼留下来,只有这一个温和一点的办法。
让她主动放弃。
放弃离开,乖乖和从前一样。
齐旻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何曼怎么突然就想离开?
他将这一切怪于赵玉锦:“要不是你当初那档子事,也不至于今天如此。”
他冷冷瞥了眼赵玉锦,鄙夷他管不住自己。
赵玉锦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一切和自己当初任由秦依依接近有关。
哪怕他对她真的没有任何心思,可她的靠近,已经让何曼不安。
如果重回半年前,赵玉锦想,他绝对不会因为她那张和何曼有几分像的面容,就把她招进公司。
可惜,悔之晚矣。
齐昭毕竟年纪小,哭了一会儿还是睡着了,齐旻进屋,沉默着从她怀里接过齐昭。
何曼手臂却紧了紧。
齐旻低眸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我带他上楼睡觉。”
又看了眼周泽文:“你爸说你下午还有马术课。”
周泽文轻轻应了一声:“齐叔叔,我知道的。”
齐旻点点头,从何曼手中接过齐昭,抱着他上楼,周泽文和何曼告别:“妈妈,我要去上课了。”
何曼茫然的视线慢慢聚焦在他身上,“哦,好。”
她愣了一会儿,站起来:“我送你去。”
周泽文是上了早上的小提琴课过来的,小提琴还放在沙发旁,他抬手要拿,何曼却拿了起来。
“我拿吧。”她轻声说,随即话音微顿:“小文,这是我第一次送你上课呢。”
周泽文低了低头:“嗯。从前都是爸爸送我,他忙的时候会让李叔叔送我。”
何曼努力想扬起笑,可刚才周泽文的目光却总在她眼前晃,她胸口被愧疚填满。
何曼扭头看着窗外,片刻后转过头来。
“小文,”她盯着周泽文稚气的面容,语气认真:“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就算……”离开那两个字,堵在嘴边,她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说:“妈妈也还是爱你。”
周泽文扭过头看她,用那双和周楷一模一样的眼睛。
一瞬间,何曼有一种面前的人不是她怀胎十月的儿子,而是他父亲的错觉。
周泽文弯了弯唇,笑的模样也有点像周楷,语气乖巧:“我知道的,妈妈。”
他顿了顿,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何曼的腰身,脸颊贴在她腹部。
那是他曾经住了十个月的地方。
哪怕后来他回到周家,爷爷奶奶和他说,他不用认外面乱七八糟的女人当妈妈,他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赵玉真。
可他知道,他有妈妈。
“妈妈,”
他抬起头,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如果你和爸爸他们在一起不高兴的话,那就做你高兴的事情,”
何曼被他这一句话说的几乎落下泪来:“没有,没有不高兴。”
这是实话。
和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她确实是高兴的,快乐的,幸福的。
可是那种幸福快乐,是虚幻的美好的七彩泡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它们那样的虚无。
从前没有意识到尚且还好,可自从慢慢意识到,她开始恐慌,害怕,时刻担心这些快乐的泡沫消失,消散。
与其如此,不如离开他们。
哪怕会是痛苦的,但也是真实的。
她紧紧抱住怀里的小人儿,他的身体是软的,她想起他曾经在三岁前在她的怀里睡觉,小小的脸,那样的乖巧可爱。
何曼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周泽文仰起脸,和那个时候一样乖。
她的心开始有了动摇,何曼想,她一定要去追求所谓的真实吗?
就算是现在这样,又怎么样?
她有可爱乖巧的孩子,有足够优渥的物质生活,有看上去幸福美满的人生。
不够真实,没有支撑又怎么样?
我答应你,不离开。
短短七个字就在嘴边,几乎要说出来,可母亲殷切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曼曼,一定要有自己的工作。女孩子一定要独立,不要把所有一切寄托在男人身上,只有自己独立,才会有面对一切的勇气。”
“力量来源于自己,不要做软弱的人,不要退缩。”
她突然想起赵玉真,为数不多的两次碰面,她总是那样的干练果断,没有穿柔软漂亮的裙子,长发挽起,大红色的耳环在脸颊两侧摇摆。
她想起她抽烟时的模样,那样的自由和肆意,她在周楷面前的狂放。
“关你屁事。”她说,目光是轻蔑的。
她想起周楷和她谈起她,他轻轻摇头,“她那个人,太要强了。”
这样的话,背后的意思则是承认她强。
何曼想,为什么她不可以?
她一定要为了孩子,放弃吗?
可她不想放弃。
齐昭哭红的脸,周泽文的泪眼,和那张写了第一的成绩单在面前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