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子脑子针扎似的痛了一瞬后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人一只手提着走。
这人膘肥体壮,一身胖肉,也很有力气,至于窝头,被他另只手提着,闭着眼,唇色很是苍白。
四周看建筑物,应该是已经在西城最外围部分,比南城区的糟乱比,更像两个世界,即使它们之间只隔了一道墙。
那道高墙不远,这附近也都是房子,狗娃子全身还痛着,艰难道:“大叔……”
这人把狗娃子提起来看了一眼,长得平凡,眼神很凶悍,一张口满是酒气:“醒了?”
狗娃子勉强一笑:“谢谢大叔救了我和我哥哥,能先把我们放下来吗,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想上茅房?不急,马上到了。”
狗娃子挣了一下,全身都疼,动不了,又道:“大叔,我哥哥怎么样?我想看看他。”
男人:“别吵。”
于是狗娃子不敢说话了,狗娃子总觉得他不是好人。
没过多久,这人进了一条旧巷,径自走到一间四合院门前敲了敲,大喊:“王姐!王姐!”
很快,门开了,是个嘴边长颗媒婆痣,穿身鸦青的衣服的中年女人,开了门,没先喊人,一双吊梢眼先把狗娃子和窝头上上下下看着:“陈二狗,哪整来的俩小乞丐?老给我整这些货色,也不看卖不卖的出去!”
陈二狗嘿嘿一笑,尽显讨好之意:“别介啊姐,虽然是小乞丐,四肢还齐全,卖去当个打杂的,还是送外头玄幽林去当个饵不都是您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嘛,我也不多要,一人给个二十个钱就成。”
“二十个钱?我连本儿都赚不回来!快走走走!”
二十个钱!他在……卖自己?而且他说的那些地方看着就不像什么好地方!窝头还没张开眼,狗娃子身子一抖,实在怕了,弱弱道:“大叔……求求你,别卖我们,”
下一秒,他却被直接往那女人面前一递:“姐你先看看,看看再说,这瞧着还行!”
叫王姐的女子翻了个白眼,伸手来一把掐开狗娃子的嘴嫌弃道:“肿的脸都看不见,你打的?”
陈二狗:“哪能呢?这俩小子被别人打的。”
王姐上下仔细看了看他的牙,又顺着衣领扯了扯还湿着的衣服,突然道:“倒是还行,”
他们的眼神让狗娃子只觉得自己像被猪肉摊子上的猪肉,被挑剔的客人掂量的着价,可惜他还不如块猪肉值钱:“行了,这个留下。”
陈二狗提了提另只手的窝:“还有这个呢姐。”
王姐看也不看,挥挥手,一脸嫌弃:“脑袋上碗大的伤,丢给我还要花钱治他,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不一定,要了干什么?丢去喂狗得了。”
陈二狗陪着笑,努力推销这自己的商品:“不治没事啊,这样,收您五个钱!要是挺下来没死,包您划算的!”
王姐拿出荷包数了点碎银子出来:“不要,气儿都快没了,看着晦气,快走,不然这个我也不要了,”
眼看陈二狗也不多纠缠,把窝头往地上一扔,拿了钱说了几句好话就要走,狗娃子也要被王姐提溜着进院,也不顾头昏眼花了。
狗娃子撑着道:“求求姑奶奶收下我哥哥吧,求求您了,我哥哥还活着,他四肢齐全,干活麻利着!你看看,不要钱的人,大叔哥哥都睡啦,带进来丢角落里过两天,万一活了,那就是不要钱,纯赚的买卖,求您了!姑奶奶人美心善,姑奶奶美丽又大方!”
王姐咦了声,哈哈大笑,放狗娃子身上打量的眼神有了几分喜:“没想到你这小乞丐,嘴儿还挺会说话,”
狗娃子忽略她身上如腐朽一般的脂粉味,努力笑着:“姑奶奶您就允了吧!我哥身体好,可能活了,左右您也不亏不是?”
王姐:“行吧,给你小子个机会。”
她朝院里喊了声,就有人来把窝头抓起来朝里走,里头院子和边上的房子打通的,很大,两人被关到了院里的其中一个小窝棚里住着,窝棚味道不太好闻,地上垫着稻草,一个破瓢里装着点水。
隔壁隔出来的另一个小窝棚里用链子拴着几个年龄和狗娃子差不多的小孩,比狗娃子和窝头看起来都体面不少,像是父母的人家。
再边上,也有关成年人的,有男有女,不过女子更多,形容憔悴,呆滞着,或被捂了口,挣扎的皆有。
狗娃子敢肯定边上这些不一定都是被卖的,这里是魏国都城,最繁华的城池,最穷最难过得地方只有南城区的贫民窟,普通人家很少卖孩子。
狗娃子原先住的破屋边上小巷里就有王姐这种人,经常拐卖小孩,每次狗娃子路过都被哥哥们看的紧。
王姐是当着狗娃子面吩咐下人的:“养两天,看看身上有什么病,回头洗洗,地上那小子要是伤死的就拿去喂……要是病死的就烧了。”
狗娃子抱着窝头缩在角落,脸上满是惶恐,心中充满恐惧,他紧紧抱住窝头,给他喂了点角落里的水,胡乱扯了衣服包窝头的额头伤口,然后靠在窝棚里的墙角,他浑身也被揍的快要散架了,没多久,艳阳天里,他身上一阵寒冷袭来,又晕了过去。
天擦黑的时候有人来,一根棍在地上敲着,声音很大,语气依旧不好:“吃饭了!一群猪,天天这么能吃,价也卖不上。”
每个人都得到了个半个成人巴掌大的红薯,狗娃子狼吞虎咽连皮吃下去了。
不愧是西城,连给奴隶吃的都比南城好多了。
狗娃子又把窝头扶起来,捏碎一点红薯塞进他的嘴巴,可一入手,窝头身上的温度就烫到了狗娃子的手。
他简直像个火炉一样烫!狗娃子害怕的心里就更怕了,不住的摇着馒头:“窝头哥哥,窝头哥哥!窝头……”
摇着摇着,狗娃子又哭了。
他想起死去的木头了,木头也是发了高烧死掉的,大概是脸和脑袋被带坏了,除了疼,狗娃子一阵耳鸣,心里更发慌乱。
眼泪划进身上的伤口,又辣又疼。
顾不得多想,在那个答案快来到之前,狗娃子用力大喊几声,等唤来院里的人,二话不说先开门给了狗娃子一脚,他被踢飞出去,立马爬起来跪下磕头,请求王姐能赐下药来救窝头。
他嗑的十分用力,泪眼模糊中,管理奴隶们的小管事满不在乎道:“开什么玩笑?你自己说不用管的,要什么药?你觉得配吗?”
狗娃子喃喃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不要让他死掉,求求……”
管事打断他:“行了,人各有命,听天由命知道不?又不是我打死的,收留你们就应该感激,想像你,你,你们这些人都是生来贱命!活不了就要认!”
狗娃子:“认命?不,不行,不能认啊!求求您,我,我会偷东西!我偷东西特厉害!求求您赐副药,回头我能给王姐偷很多很多,很多很多钱!”
管事打了个哈欠:“偷?爷没来这儿之前还抢呢!行了,别磕了,磕死了他也活不了,要是破了相,看我们不把你丢喂狗去,”
狗娃子坚持道:“真的,求求您!求求大哥!王姐!王姐!”
管事伸出脚,警告道:“不想死的话,安静。”
狗娃子再喊,被踢到墙上,捂着肚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全身都在颤抖,巨大绝望涌上心头,心知已经没用,缓了半天,狗娃子抹去嘴边的血,爬到窝头边上紧紧抱着他:“哥哥……”
“求你别死。”
狗娃学着狗爷那样想把脸上的东西撕下来,又扣着嗓子干呕一阵,可他手上不会发光,拿不下这面具,也吐不出绿色的,能让人充满生机的珠子。
狗娃抱着窝头,没注意到自己的血碰到窝头伤口时渗了进去。
窝头的温度微微下降了些,过了一会儿,狗娃子正哭着,眼泪全蹭在人脸上也没感觉,突然感觉窝头动了一下。
他紧张的擦了眼泪看着他。
窝头鼻尖有熟悉的淡淡香味,听眼皮睁开了一点,弱弱道:“弟……弟,不,不哭。”
狗娃子一喜,天都亮了:“哥,哥你醒了!”
窝头道:“身上好痛好痛。”
像以前他做的那样,狗娃子连忙给他吹吹:“呼呼,痛痛飞飞,窝头不痛不痛,”
窝头眨了眨眼睛看着狗娃子哭,就说:“也给狗娃子吹吹,弟弟不痛不痛。”
狗娃子的心情一松下来,巨大的悲伤又涌上心头,抽噎着把脸埋进窝头怀里哭:“可是哥,我好痛,特别痛,很痛很痛……我是灾星,都怪我,一切都怪我是不是,我不应该在的,大家都没了,都没了……”
他知道大家根本不是去做神仙了,大家就是死掉了,再也不会回来的,死掉。
窝头不知所措的呼呼了几声,可他也没力气了,于是声音也越来越小:“狗娃子,饿饿,困困。”
狗娃子立马起身拿那个红薯,擦了擦眼泪道:“哥,这里管饭!红薯,我们不会饿肚子!”
窝头小声道:“要先睡觉,弟弟,窝头要睡觉了。”
狗娃子:“先吃饭,先吃饭再睡。”
可是窝头已经闭上了眼睛,他身上的烧退了,狗娃子很高兴。
总算还有一件没有那么糟糕的事情。
狗娃子喊了好几声他也没醒,只好把红薯藏好,抱着窝头,用他的手把自己围起来:“窝头不会离开狗娃子的,对不对?”
狗娃子说完,又回自己:“对的。”
……
第二天狗娃子醒来,摸到身旁冰冷的窝头。
……
窝头的尸体还是被丢出去了,而狗娃子已经不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
他没被卖出去,王姐测试了他的偷技后,把狗娃子带到了她当管事的怡红苑做杂役,负责在客人离开怡红院后想办法偷走他们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