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九点四十五分,五辆华兴科技的大巴车缓缓停在了蛇泉监狱正门外。
“所有人按部门列队!手机、钥匙、金属物品放进保管箱!”
林雨晴举着喇叭站在安检口,寒风吹得她鼻尖有些红。
穿藏青色制服的狱警正在调试人脸识别系统,金属探测门发出规律的“嘀嗒”声。
何民丰拿着保温杯问向陈思雨:“咱这保温杯是不是也要放进保管箱?”
“废话,这玩意过安检准叫唤。” 陈思雨向对方示意了一下保管箱的位置,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今天要见真人案例?”
“嘘——” 张福全竖起食指,“没看见咱们今天活动清单上面那个'特别环节'吗?我打赌八成是...”
话音未落,监狱厚重的铁门“咣当”一声打开,穿警用多功能大衣的中年警官大步流星走出来,胸前的警号清晰可见。
“欢迎华兴的同志们。” 警官的川普带着铿锵的力道,“我是监管科的王建军,今天由我给大家讲解职务犯罪改造情况。”
他抬手指向高墙上密布的电网,“参观期间严禁拍照,严禁私自与在押人员交谈,现在请大家跟随引导。”
队伍缓缓挪动,安静到只能听见脚步声。穿过三道电子铁门后,潮湿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李俊涛大大咧咧和吴锰聊天,说这个有点像咱们机房的门禁啊,好几道门。
这话让周围几个同事噗嗤笑出声,紧绷的气氛稍稍松动。
走在最前面的王警官突然转身,两百多人的队伍没人再敢聊天。
“现在进入监区。” 他掏出门禁卡刷开防爆玻璃门,“大家保持安静。”
安静下来后甚至能听到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的声音。
陈默注意到李先云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
透过走廊右侧的铁窗,能看到整齐划一的监舍——豆腐块般的军被,搪瓷缸在铁架上排成直线,墙上贴着《监规纪律》。
看见王警官带人过来,“报告政府!” 洪亮的口号突然炸响,把众人吓得集体一颤。
原来是二十多个剃着板寸的犯人正在活动室做队列训练,藏蓝色囚服后背印着醒目的编号。
“这些都是服刑三年以下的短刑犯。” 王警官敲了敲观察窗,“看到那个戴眼镜的没?某通讯公司前采购总监,受贿387万。”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第三排那个消瘦的身影。
那人似乎感受到注视,突然扭头朝窗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
陈思雨觉得有些无语,你特么一个采购总监,装什么帮派大佬。
队伍继续向前,穿过晾满囚服的天井时,只见一个囚犯正弯腰从滚筒洗衣机里掏床单,囚服编号“2247”在他后背晃荡。
“2247!” 管教民警厉声呵斥,“动作快点!”
“是!政府!” 2247条件反射般挺直腰板。
当众人参观完劳动车间后,又被带进警示教育大厅。暖气片嘶嘶作响,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
当投影幕亮起“现身说法”四个大字时,后排突然传来椅子翻倒的动静 —— 桌面云和系统运维中心的某个工程师晕倒了。
“低血糖!低血糖!”医护人员匆匆赶来,扶着对方去了医务室休息。
旁边的李先云脸色比这个低血糖的工程师还要白。
灯光突然暗下来。铁门开启的摩擦声让所有人屏住呼吸,两个戴脚镣的身影在民警押解下蹒跚上台。
当聚光灯照亮其中一人的脸时,胡笳猛地转过头看向陈默,她是想确认信息 —— 到底是不是三年前从鹏城跳槽去蓉城友商的解决方案架构师大刘!
“报告政府,报告来宾。”大刘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汇报机器,“我叫刘振华,原某科技公司高级架构师,因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被判有期徒刑五年...”
他机械地背诵着忏悔书,说到“把供应商的围猎当成兄弟情义”时,台下响起窸窸窣窣的抽气声。
毕竟这一块华兴的工程师们熟,好多人都会或多或少对接一些外包公司及供应商。
“这是同案犯王亮。” 王警官突然插话,“某电子元器件经销商实际控制人。”
众人齐刷刷看向另一个佝偻的身影。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此刻像霜打的茄子,肥胖的身材显然是刚进来不久。
当他说到“通过对方公司内部人员获取招标参数”时,李先云慌得一匹,他是真的很后怕。
王警官和陈默交换了一个眼神,见陈默点头,于是说道,“现在进入互动环节,可以提问。” 他的声音让空气瞬间凝固,大家显然没想到还有互动这一环节。
死寂持续了十秒,周晓楠颤巍巍举手:“你们...后悔吗?”
大刘的假笑面具突然碎裂:“去年我女儿中考那天,狱警给我看她在考场外的照片...”他哽咽着扯动脚镣,“她举着的加油牌上...爸爸两个字被涂掉了。”
接着就是对方的抽泣声在观众席蔓延。周晓楠又问道,“如果重来一次...”
“没有如果!” 王亮突然嘶吼,吓得民警按住他的肩膀,“我肠子都悔青了!那些钱全被罚没,老婆带着孩子改嫁!” 他浑浊的眼泪砸在地上,“现在连探监的人都没有!”
...
“接下来是特别教学环节。” 王警官突然敲了敲讲台,铁门应声而开。三名穿藏蓝制服的人员抬着投影仪走进来。
胡笳注意到三个人的左胸都别着枚鲜红的党徽。
“我是蓉城市纪委监委第三监察室的周敏。” 女干部声音清冷,“这位是反贪局侦查二科的郑涛同志。今天我们用真实案例,教大家识别职场腐败的各种套路。”
投影幕亮起的瞬间,某份标着“机密”的审计报告被放大展示,红框圈出的报销单上赫然是华兴LoGo。
“今年四月我们查办的某通讯企业腐败窝案中,有个细节值得注意。” 郑涛点开下一页ppt,某位前项目经理的淘宝记录铺满屏幕,“这个账号两年间购买了四十七个同型号的充电宝。”
台下响起困惑的嘀咕声,陈思雨突然举手:“这不正常吗?我们公司的客户经理也经常要给客户演示设备...”
“问得好。” 周敏切换画面,某仓库监控视频开始播放——成箱的充电宝正在被装车,“这些充电宝实际是变相礼品,每个内置价值二千元的购物卡。”
何民丰觉得这些人的骚操作真是层出不穷。
这时管教民警带着个穿橙色马甲的中年人走进来。
王铭此刻瞳孔骤缩 —— 这是今年初还在蓉城研究所见过的华兴西南区前销售总监龙志勇!
他负责的ERp销服支持部,当然认识这个关键用户。
“这是你们的前同事。” 周敏示意赵志勇站到聚光灯下,“让他亲自说说'雅贿'怎么毁掉十二年职业生涯。”
这一款的龙志勇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的行尸走肉,“他们送我女儿钢琴课,给我父母安排海南疗养...等经侦找上门,我才发现这些'人情往来'值八十多万。”
教学结束后的陈默拉上公关部老杨一起向王警官、周敏、郑涛三人表达感谢,五个人围在一起聊了一会儿、互加联系方式后结束了今天的行程。
回程的大巴上没人说话,陈思雨把脸埋在围巾里,何民丰则盯着车窗上的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