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张安夫妻,自然未曾将主意打到素未谋面的谢家身上。他们只是削减了家里所有人的用度和月利,接着又变卖了家中每个人值钱的物件。
这个法子让整个昌平侯府炸开了锅。除了张梓风那里还算安宁,张梓繁和张甜都跑到余氏那里闹腾了好几回。余氏不停地安抚,然而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实则也在滴血。宋姨娘更是在张安面前哭哭啼啼,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这个家中最为平静的要数张梓禁和雪姨娘了。张梓禁方才发了一笔横财,月利银子少与不少,他根本不在乎。至于值钱的东西,他的院子里哪里有?雪姨娘那边,则是心如死灰,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
张安自然也是万般不舍,可他亦是毫无办法。不仅如此,他每日还要忍着气,低声下气地去各位同僚家中借钱。但可想而知,以他如今这般情形,那些官员巴不得和他彻底划清界限,又怎会借钱给他。
于是张安天天吃闭门羹,脸色也是一日比一日更加难看。终于,在过了半个月之后,谢瑶一直等待的场面来临了。
不过这个主意并非张安率先想出来的,而是余氏。
那晚,这夫妻俩躺在床上相对无言。谢瑶自然也紧盯着。还好,这段时日事情繁多,她倒是没再目睹他俩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余氏突然开口:“侯爷,妾身这几日思来想去,有个想法,您不妨听一听。”
张安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脸色难看地道:
“说。”
“我听闻皇商谢家,家底丰厚,几乎有大半个国库之多。不如,咱们向他们家借些?”
即便早有预料,听到余氏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谢瑶依旧感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去你妈的借。我和张梓禁成婚五年,也没见你还过一分钱。你以为你是刘备啊。不要脸的老东西。”
谢瑶一个大小姐,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恶毒地去咒骂一个人。她自幼锦衣玉食,张安拿走的那些银子,在谢瑶心中其实并没有具体的概念。但凡他们立下字据,有借有还,谢明理就不会不借。就算不还,两家顶多从此闹翻,谢瑶也不会太过在意。然而他们为了表面好看,要的不光是钱,还有人。要人也就罢了,仰仗着她家的钱财,却又瞧不起她商户女的身份,甚至妄图侵吞她家的财产。怎一个无耻了得!
再瞧张安,他听了余氏的话后,眼珠转了转。可片刻之后,他还是沉思着摇头。
“怕是不行。咱们和谢家毫无瓜葛,他们怎会肯借钱给咱们?”
余氏闻言,嘴角微勾道:
“无亲无故自然不会借,但亲上加亲可就不一定了。”
张安因着这句话,终于来了几分兴致。
“夫人何意?”
“妾身前几日去礼部侍郎郎大人家,他夫人与我说,最近谢明理在四处为他女儿寻觅亲事。妾身打听了,那姑娘今年十七,容貌端庄,秀外慧中,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姑娘。而且谢明理对她的教导甚是用心,据说她与她的父亲不同,文才兼备呢。”
张安有点听明白了,问道:
“夫人是想与谢家结亲?”
“正是呢。”
“你打算让谁与这姑娘成亲?”
谢瑶觉得,张安这就有点明知故问了。
果然,只见余氏无奈一笑:
“侯爷说笑了。禁哥儿是长子,哪有他未成婚,就轮到后面弟弟的道理?”
张安现今有四个儿子,但真正符合年龄的唯有张梓禁和张梓风。可余氏其实打心底里就瞧不上谢家,又怎会忍心让前途一片光明的张梓风迎娶谢瑶呢?而且她确实也没说错,张梓禁不成婚,底下几个弟弟确实没有先成婚的道理。
想法得到肯定,张安看上去却不太高兴的样子。
“谢家富可敌国,便宜了张梓禁,恐怕会后患无穷啊。”
“妈的。”
谢瑶又想骂人了,这是亲爹能说出的话吗?什么叫便宜张梓禁了?谢瑶简直想扑上去,给张安几个巴掌。
余氏远比谢瑶了解其中的错综复杂,所以听了这话也并不感到意外。她伸手安抚了一下张安,然后笑着劝他:
“侯爷,禁哥儿是您的儿子,即便成了婚也不会改变。谢家的好处,自然也不会由他一人独享。而且禁哥儿没有门路,即便有钱,也难以接触到高官。可您就不同了,有了谢家的钱财铺路,日后的仕途何愁不能更上一层楼啊。”
或许是夫妻私下里的谈话,余氏没有再说什么好听的话来粉饰太平,这番话可谓是十分直接,也极其不要脸了。
这话正说到了张安的心坎里,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可他偏不说好,反而沉思着道:
“张梓禁一身反骨,咱们私下里为他定下这门亲事,他怕是要大闹一场。”
谢瑶都觉得稀奇了,张安还有如此通情达理的时候呢?
“禁哥儿是您的儿子,娶了谢姑娘,对他对咱们家都好,禁哥儿会同意的。所以咱们也不必瞒着他,禁哥儿会理解的。”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余氏,令人恶心至极。
“说的对,还是夫人聪慧。”
张安也突然变脸,毫不吝啬地夸赞起余氏。
“侯爷谬赞了。”
余氏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得意,又提醒张安。
“虽说谢明理是商户,但毕竟也是大良第一皇商,咱们的礼也不能太薄了。”
“这是自然,这还要劳烦夫人了。”张安高兴地说道。
然后两人竟然就这般商议起了提亲和谈判借钱的事宜。仿佛就此笃定,谢家一定会答应他们的提亲。
不过也确实如此就是了。谢瑶突然感到有些悲哀,她和张梓禁的一生,就这般在一夜之间,被这两人的三言两语轻易地给定下了。
倘若张梓禁喜欢的不是她,她也不喜欢张梓禁,两人是不是就要这般盲婚哑嫁地过一辈子?
哦不对,谢瑶忽然苦笑。当今世道多的是盲婚哑嫁,大多数过得不也很不错吗。可她和张梓禁意外之下虽然早已心意相通,但最后又怎样呢?最后还不是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这其中有她胆小不作为的责任,有张梓禁一味沉默寡言的责任,可更有张安夫妻,几乎整个昌平侯府这些人的算计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