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芽把翻译完的资料收好,去找已经不爱她的小棉袄。
小棉袄在西墙根下画娃娃呢,这是这个院子里离她最远的地方,应该是乐慕怕孩子吵到她,故意把哄她玩的地方选在这里。小东西一手拿着一个半干的泥娃娃,一手拿着一根裹了破布的小棍儿,认认真真的给娃娃的衣服涂上凤仙花汁,哪还记得她这妈妈。
“乐姨,受累了,带了她一天。”江竹芽看到乐慕的手上被花汁子染得红一块青一块,也是心有感慨,她对小团子如此的用心,若是没有乐姨帮忙,她一天哪能干这么多活。
“到了这个年纪啊,就是喜欢孩子,我也是乐在其中。”许是想起了她自己的孩子吧,她的抬起头,眉头轻锁,似是看向远方,可是目光却没有焦点。
这样敏感的话题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多谈,住到牛棚的这些日子,他们虽然彼此相互帮助,诚心以待,可是,这四位老人没有打听他们的来历,她对四位老人的来历也从不揣测,大家只过好当下就好。
江竹芽看小团子正涂抹得认真,都没注意到她来到了身边,也不打扰她,找个木头墩子坐下,打算陪着她,让乐慕去歇一会儿。
乐慕收回思绪问:“都译完了?”江竹芽点点头。
她似是下了决心一般,“拿来我看看。”
江竹芽开始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等明白过来后,欣喜的从木头墩子上跳起来,“好,我马上。”
这根本不是给她指导一篇翻译的问题,这是把她不当外人了,要不惜暴露自己的底牌来指导她了。她何德何能!
江竹芽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东屋,拿起已经装好在档案袋里的资料,连原文带译文一起拿了出来。
“乐姨,辛苦辛苦,”江竹芽狗腿的说:“我是学过英语,可是没有专业做过翻译,翻译不恰当的地方,您可别见笑。”这还真不是谦虚的话,不管她前世英语学得多好,多有天赋,她的确是没有专业做过翻译的,而且,这个语境在不同的年代,翻译过来的句子也有差别。
乐慕接过江竹芽递过来的资料,这个小丫头从到了牛棚的第一天对他们就是满怀善意的,她活了这么大年纪,可以说阅人无数,即便是猜不透人心,但是那扑面而来的是善意还是恶意,她还是不会区分错的。
自己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本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还给他们送吃的,送药,找一切借口做好吃的给他们,从山上得来的兔子,野鸡,野鸡蛋,鱼,没有一次是关上门自己吃的,还要美其名曰是替她照顾了孩子。
那条从山上背下来的蛇,他们并不吃,或者说还有些害怕,可是她不辞辛苦还要冒着风险背下来了,她说扔了可惜,可结果是那条蛇滋补了三个老头的身体,三老头的身体强壮了不少,那蛇胆也做了她出诊的费用,付给了小赵大夫。
即便是现在折腾的烧酒,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管是哪一步她都拉着他们几个老不死的,怕不是给他们铺路呢,这要是酒烧成了,估计他们便可以不用下地干活了。
这丫头的好,她都记着呢,平时也只能给她搭把手带带孩子,别的也做不了,现在能给她看看稿子,让她把这个活稳稳妥妥的长期接下来,她还瞻前顾后什么呢。
他们几个住牛棚的臭老九,坏分子,这丫头能图他们什么,不过是心善罢了。
这丫头的确是个心善的,这几个孩子,说是三个不是亲生的,只有这小冰冰是亲生的,可是在她看来,这丫头不过十六七,超不过十八岁,这副干瘪的小身材,还没发育,是怎么也生不出来这个四岁的孩子的。
可是她对这几个孩子的好,都和亲生的一样,这小娃娃恐怕都不知道这不是亲妈妈吧,一天到晚的黏在她身上,四岁了,肉滚滚的小身子,抱一天也真是力气活。
这样一个好孩子,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的,她又怎么能袖手旁观不推一把呢。
乐慕把稿子拿在手里粗粗翻了几页,都还很不错,心里微微有些吃惊,这是什么阶层人家的女孩,小小年纪,这英文的翻译能力怕是不在她之下了,不是她这个业余的翻译能指导得了的了。
“我是挑不出毛病的了,我拿去给你戴叔看看。”乐慕优雅的一笑,站起身,拍拍江竹芽的肩头:“丫头,是姨眼拙了,竟然没看出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嘻嘻,我也是硬着头皮上,怎么办呢,四个孩子呢,哪哪都用钱。”听到夸奖,江竹芽笑得见牙不见眼,“还要辛苦我戴叔啊,那我得想想今晚做点什么好吃的。”
不但乐姨会英文,戴叔也会,而且戴叔好像还是更厉害那一个,是这样啊,江竹芽的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资料拿去给了戴君安,乐慕又出来和白如冰一起画娃娃,江竹芽觉得今天这小团子是忘了妈妈的一天,那她可就不能怪她不理她了,正想着搜罗搜罗都有啥好东西呢,伴随着白天泽叽叽呱呱的说话声,兄弟三人开了牛棚的篱笆门进来了。
这兄弟三人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呢,一天能挣六工分呢,他们一起晒地瓜干一天也不过是挣七工分。
“妈,我们带回好东西来了。”白天泽大嗓门的嚷嚷。
“妈妈,我们采到了好多蘑菇,大家都说很美味。”白天霖把他的小背篓提到江竹芽的面前,这个小背篓是江竹芽给她编的,装不了多少猪草,但是能装点野菜野果什么的。
江竹芽接过他的小背篓查看,的确有几个蘑菇,她把蘑菇倒在地上,想要一个一个的仔细看看。这里挨着山,山上的蘑菇种类繁多,毒蛇也随处可见,可是原主活到十六岁,只听说过这个村,那个村吃毒蘑菇中毒死掉的,没听说被毒蛇咬死掉的。
所以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蘑菇,比闻之色变的毒蛇要毒多了。
这几个孩子都是生活在京市的,没见过能吃的不能吃的蘑菇都是什么样,所以,一定不能掉以轻心,每一个都要看好了。
“在哪里采的蘑菇?你们能认清有毒无毒吗?”江竹芽一边查看一边问,这是山上比较常见的一种蘑菇,无毒,味道也很鲜美。之前她曾数次告诫过孩子们不要采蘑菇,因为他们没有经验。
“我们一群孩子割猪草时遇见一片蘑菇,送了猪草之后,一起去采的,是狗剩大哥拴住说这样的都没毒。”白天佑把他采的蘑菇也倒到地上,打眼一看去,还真是同一种,和白天霖的一样,只是比白天霖的要多多了。
拴住是李正直大哥家的孙子,狗剩的堂堂兄。这村子里姓李的占大半,都是一家人,只是血缘有近有远罢了。
白天泽看哥哥和弟弟都把蘑菇倒出来了,也献宝似的要把自己的背篓也倒在江竹芽面前,江竹芽赶紧阻止他:“倒远点,分开倒。”
白天泽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江竹芽给他解惑:“一筐里只要有一个有毒的,这一筐都不能要了,因为你不知道这个有毒的碰到了哪个蘑菇。为安全起见,都要扔了。”
“我和大哥小弟采的一样,肯定都是没毒的。”嘴里这样说着,他还是乖乖的走远了些,把背篓里的蘑菇倒出来,他这一背篓的数量和白天佑白天霖的加起来一样多,真是没有哪一口饭是白吃的。
这时,一个蘑菇咕噜噜的滚到了江竹芽的脚下,白天泽跑过来弯腰要捡,江竹芽大惊失色:“天泽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