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玄界历,青阳纪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夏末,叶尘抵达冰玄宫的第四日凌晨至清晨。
地点:北域极寒之地,冰玄宫,玄冰峰后山寒潭及冰道沿途。
星光黯淡,晨曦未启。
这是第三天期限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决定叶尘命运的最后几个时辰。
寒潭边,叶尘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矗立。
经过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休息(或者说,只是强行压下了身体的崩溃欲望),他再次站了起来。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极限劳作,早已将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他的眼窝深陷,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丹田内的灵力,更是如同风中残烛,刚刚恢复一丝,便又要在接下来的疯狂计划中消耗殆尽。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两簇在寒风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充满了不屈、疯狂,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冰道已经建成。
虽然粗糙,虽然简陋,但它像一条银色的希望之路,从这绝望的寒潭,一直蜿蜒向下,通往那座名为“听雪”的牢笼,或许……也是新的起点。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运输!
一百担玄冰寒水!
相当于两百桶!
时间,只剩下最后不到两个时辰!
平均下来,他必须在每个呼吸之间,都完成“冻水”、“刨冰”、“装桶”、“运桶上道”、“激活符文”、“奋力推出”这一系列复杂而耗费巨大的动作!
并且要保证极高的成功率!
这,可能吗?
叶尘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来吧!”
一声低吼,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在死寂的寒潭边响起!
叶尘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来到寒潭边,双手结印,体内那刚刚恢复不久的冰寒灵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涌出!
“凝!凝!凝!”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舀水”,而是直接将灵力如同渔网般撒入寒潭表层,同时运转心法,以最大的效率,将触及到的玄冰寒水瞬间冻结!
咔嚓!咔嚓!咔嚓!
寒潭表面,一块块人头大小、散发着恐怖寒气的幽蓝色冰晶,如同雨后春笋般被强行凝结出来!
这个过程粗暴而直接,对灵力的消耗也极大!
但速度,却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
叶尘顾不上心疼灵力的消耗,在凝结出七八块冰晶后,立刻停手,然后用同样粗暴的方式——连踢带踹,将这些冰晶从潭面上“刨”下来,弄到岸边!
接着,是装桶!
他再次利用那根坚韧的冰藤和冰岩作为简易杠杆,将这些死沉的冰晶一块块地“撬”进之前从符文宝库中获得的修复好的木桶里!
很快,一个木桶便被装满了!
里面堆满了棱角分明、寒气四溢的冰晶!
叶尘拖着沉重的木桶,来到冰道的起点。
他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步都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他仔细地将木桶摆放在冰道的凹槽之中,确保角度和位置都恰到好处。
然后,他后退半步,双手再次结印,这一次,目标是木桶上的符文!
“嗡!”
木桶上的符文应声亮起!
幽蓝色的光晕流转!
就是现在!
叶尘猛地向前一步,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掌拍在木桶之上!
“给老子……滚下去!”
嗖!
在符文短暂的减重效果和叶尘全力一推之下,那装满了恐怖冰晶的沉重木桶,如同出膛的炮弹般,顺着光滑的冰道,带着呼啸的风声,急速向山下冲去!
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冰道的第一个转弯处!
“呼……呼……”
叶尘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第一桶!
成功发射!
但他没有时间休息!
他立刻盘膝坐下,运转心法,争分夺秒地恢复着几乎耗尽的灵力。
空气中浓郁而冰寒的灵气,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滋养着他干涸的丹田和疲惫的经脉。
胸口那块神秘的石头,也似乎感受到了主的急迫,散发出比以往更加清晰的温润光芒,加速着他的恢复过程。
仅仅是十几个呼吸之后,当丹田内再次积攒起一丝微薄的灵力时,叶尘便立刻睁开了眼睛!
起身,冻水,刨冰,装桶,运桶,激活,发射!
第二桶!
盘膝,恢复……
起身,冻水,刨冰,装桶……
叶尘仿佛化身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陷入了一种疯狂而机械的循环之中。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
对灵力的操控,对时机的把握,对力量的运用,都在这种极限的压榨下,变得越来越精准!
一桶……两桶……十桶……二十桶……
之前从符文宝库中获得的数十个修复过的木桶,如同冰道上的幽灵,带着呼啸的风声,一个接一个地被发射出去,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之中。
寒潭边,只剩下少年孤独而疲惫的身影,以及那单调而重复的劳作声响。
时间,在飞速流逝。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黎明,即将来临。
而叶尘,已经不知道自己发射了多少桶“玄冰寒水”。
他只知道,自己体内的灵力,已经耗尽、恢复、再耗尽……循环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的身体早已麻木,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他仿佛看到了落霞村的袅袅炊烟,听到了张大爷的咳嗽声,感受到了王婶递过来的热乎乎的窝窝头……
“快了……就快了……”
叶尘喃喃自语,给自己打气。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如同小山般、已经被他取走了大半的冰晶堆,又看了看依旧深不见底的寒潭,心中估算着。
大概……已经完成了一半多了?
还剩下……不到一个时辰!
必须更快!
叶尘咬紧牙关,再次榨干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凝结出几块冰晶。
就在他拖着如同灌铅的双腿,准备去装桶的时候——
几个不速之客,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寒潭边。
正是那几个外门弟子!
为首的那个倨傲青年赵坤,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寒潭边那堆积的冰晶、以及那条已经初具规模、蜿蜒向下的冰道时,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这真是你小子弄出来的?”
他指着那条冰道,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揉着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他们原本是掐着时间,准备来欣赏叶尘绝望失败的丑态的。
在他们看来,别说一百担,这小子能在三天内从寒潭里弄出一滴水就算他本事了!
可现在……这小子不仅弄出了水(虽然是冰块),还他娘的建了一条冰道?!
这还是那个他们眼中的凡人废物吗?!
“几位师兄,别来无恙啊?”
叶尘看到他们,心中一沉,知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但他表面上却露出一丝疲惫而“纯良”的笑容,喘着气说道,“真不巧,师弟我……正在忙着完成师兄们交代的任务呢。”
他故意将“任务”二字咬得很重。
“哼!忙?”
赵坤回过神来,脸上的惊愕迅速被阴沉取代,他冷笑道,“小子,别以为搞出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就能蒙混过关!”
“一百担玄冰寒水,少一滴都不行!”
“我看你这进度……哼哼,时间,可快到了啊!”
他指了指天边那越来越亮的鱼肚白。
“是啊,快到了。”
叶尘点点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其实是冰霜融化的水),“所以,还请几位师兄让一让,别耽误了师弟我的‘正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费力地将最后几块冰晶往木桶里装。
他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耽误你?呵呵……”
赵坤眼中闪过一丝狞笑,“小子,我看你不是忙着完成任务,是忙着……偷懒吧?!”
他忽然毫无征兆地一脚踢出!
目标,并非叶尘,而是叶尘刚刚装了一半的那个修复好的木桶!
“砰!”
一声闷响!
木桶被踢得翻滚出去,里面装着的几块冰晶顿时散落一地!
“你!”
叶尘双目瞬间赤红,怒火直冲头顶!
这帮混蛋!
竟然在这种时候捣乱!
“小子,眼神不错啊?想动手?”
赵坤看到叶尘愤怒的眼神,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更加嚣张起来,一步步逼近叶尘,“就凭你这炼气二层都不到的废物?来啊!让师兄我好好‘指点指点’你!”
他故意散发出自己炼气后期的灵力波动,如同潮水般压向叶尘!
叶尘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呼吸一窒,双腿不由自主地弯曲,差点跪倒在地!
实力差距太大了!
愤怒归愤怒,但叶尘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这几人的对手!
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最重要的是……时间!
他没有时间跟这些人在这里纠缠!
怎么办?!
叶尘的大脑在急速运转!
目光快速扫过四周。
寒潭……冰道……散落的冰晶……
有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迅速冷静下来,意识到直接对抗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他瞥了一眼冰道起点附近堆积的未发射木桶,心中灵光一闪,决定利用环境反击。
他装出一副惊恐和软弱的样子,对着赵坤连连作揖:“师兄教训的是!师弟我……确实该打!您消消气,都是师弟不好,惹您生气了!”
“您看……这任务时间快到了,要不……您先高抬贵手,让师弟先把这水运完?等回头……师弟一定给您端茶送水,赔礼道歉!”
他再次使出了自己“能屈能伸”的看家本领,试图分散赵坤的注意力。
赵坤见叶尘如此“识相”,脸上露出得意而狰狞的笑容:“现在知道错了?晚了!想完成任务?可以啊!跪下来,给师兄我磕三个响头,说不定师兄我心情一好,就放你一马!”
就在赵坤得意忘形、放松警惕的瞬间,叶尘眼中寒光一闪!
他猛地转身,不再攻击冰道,而是迅速冲向冰道起点附近堆积的几个未发射木桶。这些木桶尚未装满冰晶,但符文依然有效。他用尽最后一点灵力,激活了其中一个木桶的符文,同时用力一推,将木桶推向赵坤和他的跟班!
“嗡!”
木桶上的符文亮起,重量骤减,速度极快地滑向外门弟子!
赵坤和他的同伴猝不及防,慌忙散开,但木桶撞倒了一个跟班,引发了一片混乱。
叶尘趁机再次激活另一个木桶,推向另一侧,试图制造更大的骚乱。
然而,赵坤迅速反应过来,怒吼道:“小子,你找死!”他挥手打出一道灵力,试图阻止叶尘,但叶尘早已预料,迅速躲到冰道旁的一块冰岩后,避开了攻击。
与此同时,叶尘的胸口那块神秘石头似乎感应到他的危机,散发出微弱的温润光芒。叶尘心中一动,集中意念试图沟通石头,但力量尚未完全爆发。
赵坤见状,带着剩余的跟班逼近,准备直接擒拿叶尘。就在此刻,叶尘灵机一动,猛地跃起,撞向冰道边的一根支撑柱。这是他之前为加固冰道而设置的临时结构,一旦倒塌,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咔嚓!”
支撑柱断裂,冰道一段剧烈震动,数块冰槽松动,朝外门弟子砸去!
赵坤和他的跟班措手不及,其中两人被砸中,摔倒在地,而赵坤虽未受伤,却被混乱的冰块和雪雾遮蔽了视线。
叶尘抓住这短暂的空隙,迅速冲向山下,目标是那些散落在山路上的木桶。他知道,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完成运输任务。
身后,赵坤怒吼道:“追!别让他跑了!”但他的腿部已被冰块擦伤,行动受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尘身影远去。
叶尘全力奔跑,沿途寻找散落的木桶。他找到第一个卡在冰松树杈上的木桶,迅速激活符文,用力一脚踹出,让它滚向山下。
第二个、第三个……他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体力和灵力几乎耗尽,但意志坚定不移。
终于,当他接近听雪小筑时,最后一个木桶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外门弟子追了上来,气势汹汹。
叶尘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撞向木桶,同时心念急切地呼唤神秘石头的力量。
“嗡——!!!”
石头爆发出一股浩瀚而温润的力量,一部分注入叶尘体内,让他短暂恢复了行动能力;另一部分形成无形冲击波,将追来的外门弟子震飞,摔落在雪地中,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借着这股力量,叶尘连人带桶冲向听雪小筑的院门!
“轰隆!”
院门被硬生生撞开!
叶尘连人带桶翻滚着冲进了院子!
木桶最终撞在了院子中央那棵冰梅树上,停了下来。
桶里的冰晶哗啦啦散落一地。
而叶尘,则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刹那,他仿佛看到……
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破木桶,以及从桶里散落出来的、散发着幽蓝色寒光的……玄冰寒水(冰晶)?
粗略看去,那数量……似乎……
真的够一百担了?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听雪小筑的院子里,一片狼藉。
少年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人事不知。
院门外,几个外门弟子躺在雪地中,气息微弱,生死不明。
只有那散落一地的、散发着恐怖寒气的玄冰寒晶,在晨曦的照耀下,折射出冰冷而残酷的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从虚空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听雪小筑的院门外。
正是凌清寒。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外门弟子,没有任何波动。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院内那堆积如山的玄冰寒晶,以及躺在寒晶旁边、昏迷不醒的叶尘身上。
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随即,又缓缓舒展。
她一步迈出,身影便出现在了叶尘身边。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遍体鳞伤、狼狈不堪、却依旧紧握着拳头的少年。
她的目光,在少年胸口那块若隐若现的灰黑色石头上,停留了片刻。
最终,她缓缓伸出手,玉指轻点,一道柔和的、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灵力,如同春风化雨般,没入了叶尘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