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担惊受怕,好像都要随着眼泪流出来。
哭了不知多久,李秀兰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红肿,泪蒙蒙地看着丈夫:“毅扬,我信你。”
孙毅扬扯出一个笑,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我现在就去找彦斌,把事情说开。”
等哄着娘俩都睡熟了,孙毅扬才推出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借着朦胧的月色,往镇子的方向骑去。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初秋的凉爽,也吹散了些心头的烦躁。
他凭着上辈子的记忆,七拐八拐,最后在一个挺偏的小巷子口停了下来。
门板看着有些年头了,颜色都斑驳了。
“彦斌,在家不?”
孙毅扬抬手敲了敲门。
敲了好几下,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四周静悄悄的,连个回音都没有。
“邪门了,人呢?”
孙毅扬抓了抓后脑勺,心里直犯嘀咕。
他转过身,打算去别处看看,迎面撞上了隔壁的王婶。
“王婶,您看见林彦斌没?”
王婶抬眼皮扫了他一下,那感觉,凉飕飕的:“没见着。”
孙毅扬脚步顿了顿。
他记得以前王婶跟林彦斌关系挺热乎的,自己来串门,王婶还时不时招呼他留下吃饭呢。
今天这态度,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又跑了几个以前跟林彦斌常混的地方,溜冰场,台球厅,网吧……
结果屁都没捞着。
更邪乎的是,连那帮过去一块儿喝酒侃大山的哥们,一问到林彦斌,个个嘴巴都跟上了拉链似的,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说。
这帮人,像是提前通过气了。
“到底搞什么鬼?”
孙毅扬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感爬了上来。
他不死心,最后一站,决定去他们以前的老据点——村外那个废弃的小砖房碰碰运气。
那地方偏得很,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平时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推开那扇晃悠得快散架的木门,一股呛人的酒气混着霉味直冲鼻子。
屋里黑黢黢的,只有点月光从破窗户透进来。
孙毅扬眯着眼适应了下,才看见角落里缩着个人影,正是林彦斌。
他一个人闷头坐在地上,手里攥着个空酒瓶,对着墙壁发呆。
人瘦了一大圈,头发乱得像鸡窝,胡子拉碴,哪还有半点从前那精神头?
“彦斌!”
孙毅扬几步冲过去,劈手夺下他手里的酒瓶,“你这是要干嘛?喝死自己算逑啊?”
林彦斌慢悠悠地抬起头,眼睛半睁半闭,脸上扯出一个嘲弄的笑:“哟,这不是孙大老板嘛?怎么着,发财了还惦记着我这穷哥们?”
这话跟针似的,扎得孙毅扬心口一抽。
他晓得,林彦斌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彦斌,过去的事……是我不对,是我混蛋,猪油蒙了心。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认个错,还想跟你……重新当兄弟。”
“认错?当兄弟?”
林彦斌跟听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爆发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孙毅扬,你他娘的以为说句软话,以前那些烂事就能一笔勾销了?你把我林彦斌当傻子耍呢?”
孙毅扬垂下头,没吭声,任凭林彦斌把积压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倒出来。
他心里清楚,自己当年干的那些事,确实把林彦斌伤得太深。
“彦斌,我晓得我错了,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秀兰,对不住小玲。我……”
“你给老子闭嘴!”
林彦斌嚯地一下站起来,一把将孙毅扬推了个趔趄,手指头几乎戳到他鼻子上,“少在这儿猫哭耗子!你那点花花肠子,老子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破产了?没地方去了,又想跑来坑我是吧?想让老子再拉你一把,帮你东山再起?我呸!门儿都没有!”
孙毅扬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尖刻的指控砸蒙了,杵在原地。
破产?
他什么时候破产了?
自己明明刚下决心要重新做人,要弥补老婆孩子,要从头再来……
“彦斌,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破产?你开什么国际玩笑?”
孙毅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彦斌看他这副模样,笑得更厉害了,指着他:“哟呵,还演上了?装糊涂是吧?你那点破事,以为能瞒得住谁?欠了一屁股的债,现在老婆孩子都快养不起了吧?还有脸跑我这儿来充大瓣蒜?”
孙毅扬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他听明白了,林彦斌这是听信了什么谣言。
可眼下这情况,他嘴皮子磨破了也解释不清。
一股邪火“噌”地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他猛地揪住林彦斌的衣领,低吼道:“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谁跟你嚼舌根说我破产了?谁说老子欠了一屁股债?”
林彦斌也不是吃素的,反手也抓住孙毅扬的领子,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拳头,脚,胳膊肘,什么都往对方身上招呼。
狭小的破屋里,桌椅板凳被撞得东倒西歪,酒瓶碎裂的脆响,混着两个男人粗重的喘息和怒骂,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也不知打了多久,两人都脱了力,瘫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林彦斌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子,脸上挂着冷笑:“怎么?戳到痛处了?恼羞成怒了?”
孙毅扬胸口剧烈起伏,他盯着地上碎裂的玻璃碴子,突然觉得跟一个醉鬼较劲,实在没意思透了。
他撑着地,慢慢坐起来,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和自嘲:“彦斌,我认。以前我混蛋,做了很多错事,伤了你,也伤了别人。但我是真想改,想重新活一次。今天来找你,不是求你帮忙,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想问问……还能不能做兄弟。”
林彦斌动作一僵,他看着孙毅扬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那表情不像是装的。
心里那股硬气,莫名地松动了一下。
难道这孙子……
真转性了?
“那你来找我到底想干啥?”
林彦斌还是带着戒备。
孙毅扬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需要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