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关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忙碌着。
有的打磨柴刀,有的装起干粮,还有无数辆马车开始装载各种货物,成群牛羊被赶出来向东走。
朱由检冲出门外,眼前一幕让他越发着急,拦住一人问道:“不是要春耕吗?你们这是做什么?”
民众不认识也没见过皇帝,只以为是某位周家的大人。
“好叫大人知道,我们确实是去春耕。”
朱由检反倒纳闷问:“春耕为何带刀与行囊?”
那名小民道:“周少爷说了,一年之计在于春,只不过我们自己又没土地,所以耕的是别人的地,种自己的种子,每年都这样。”
一旁王承恩气笑了,“你们怎么不说是出去抢地!”
“就是抢地,”那小民有些不看好这个说话声哑嗓子的人,“周少爷说,我们不抢地种,权贵老爷也不会分给我们地,甚至还要上税,我家可交不起税,跟着少爷赚工分全家不饿。”
说完小民不理会皇帝,跳上驶来的一辆马车跟着队伍离开。
凡是行军打仗一般粮草先行。
而周家军打仗是老百姓一起迁徙。
百姓们负责携带粮草辎重,而兵卒在前攻城掠地。
王承恩道:“陛下,这就是一群刁民,依臣看他们更像是那占山为王拦路的土匪。”
“别说了,”朱由检很急,“快点找周世显,朕要亲自问问怎么回事。”
朱媺娖问道:“周家没告知父皇吗?”
根本一点消息没有。
这也是朱由检着急的原因之一。
身为皇帝,一切事情完全脱离掌控,这种感觉是致命的。
正要询问周世显去向。
几个婢女匆匆赶来。
“公主,请快些回去,奴婢们已经准备好马车。”
朱媺娖皱眉问:“准备马车要去哪里?”
婢女回答:“上面通知说要沿路春耕去大同府,上次秋天我们才来到偏关没多久,这次春耕起码会在大同住过冬天。”
朱由检很震惊。
这种全民迁徙的模式像极了北方游牧民族,只不过二百多万人口数量实在是巨大。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她们要带走公主,但是公主好像不愿意走的样子。
朱由校笑了笑说:“你随她们去吧,朕要去看看周家在搞些什么。”
朱媺娖有些担忧道:“父皇一定要注意身体。”
说完,朱媺娖跟着婢女们离开。
公主才走,周国辅又匆匆赶了过来。
“陛下,您可让老臣好找,我儿子没和您提春耕的事情吗?”
周国辅跑的满头汗,本来正吃着猪油滚豆腐,下人来说皇帝还没有动静,他才意识到自己儿子没通知皇帝,这才着急忙慌赶来。
朱由检又笑了。
“你儿子确实和朕说过春耕,并且还让朕主持春耕,也没和朕说春耕是去抢别人的土地。”
周国辅擦了擦汗水。
“陛下,这都是臣那逆子干的好事,带坏了老百姓,还美名叫春耕,这次咱们是去打大同,老臣负责民众沿途迁徙与安置。”
原来真的要打回去。
朱由检有些兴奋,身为君主不能驰骋沙场,守着朝堂一群弱智大臣他早就够了。
“快,快快带朕去看看春耕。”
急的不行。
周国辅道:“请陛下随老臣去中军营帐。”
中军营帐中还在商讨。
只不过少了许多人。
只剩下二黑与管家在帮周世显往沙盘上插小旗子。
“此地名平虏卫,卫所本来是军屯土地,后来渐渐失去作用被权贵与商贾富人私有化,屯兵几乎已经溃散。”
“我们拿下此地正适合耕种,此外也可作为一个小中转据点,突袭大同左右卫,然后直捣大同府。”
二黑道:“我们占了这些地方需要足够兵力驻守,这样会严重分散咱们的部队,如果大同府守军太多,恐怕不好打。”
周世显指着一处道:“无须担心,拿下大同左卫我们就获得了水路控制权,而大同守军并没有多少反贼,都是些投降的叛军,到时候让皇上去喊两嗓子,敌军肯定溃败。”
站门口正要进屋的朱由检忍不住道:“你要朕喊些什么?”
见到皇帝,周世显拱手道:“当然是用陛下的龙威震慑些宵小之辈,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朱由检也不客套,在见到沙盘时眼前一亮,随后问:“你打算怎么拿下大同府?”
大同府作为京城的侧翼,可以说得大同者俯瞰皇城,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原本的大同总兵姜镶已经投降反贼,虽然现在还是大同总兵,但已无实权,大同李自成则让张天琳与柯天相和张黑脸三个人镇守大同。
对于这位大同总兵姜镶,周世显一直想不明白,此人祖上世代名将,先是投降李自成,后来又叛变投降大清,最后目睹清兵欺辱百姓后,又扯起反清复明的旗子。
可以说这位大同总兵姜镶投降到最后造了大清的反。
一个有良知的人却做着叛国叛主的事。
周世显道:“我打算先劝降姜镶看看,如果不行就直接攻打。”
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崇祯帝,姜镶叛变肯定和朱由检脱不了关系。
朱由检来到沙盘前,这还是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大同到京城之间的战略局面,忍不住感叹:“这东西叫什么?真是精妙。”
周世显道:“此物为战地沙盘,是用沙土按勘测比例制作出来的,现在的局面是周遇吉用自己的死换来反贼巨大的伤亡,可以说现在大同的这伙反贼实力已经残废,短时间无法恢复过来。”
朱由检问:“所以现在是攻打大同府的最佳时机?”
“并不是,”周世显盯着沙盘上许许多多小旗子,“真正的最佳时机是周遇吉身死之前,他是一位真正的勇士,可惜,也许是周遇吉的身死才让姜镶叛变投降。”
朱由检忍不住皱眉问:“你又为何要劝降姜镶?”
一个叛变的臣子,对于皇帝来说决不能留,换谁也不会留下一个有二心的臣子。
但在周世显眼中并不是那么回事。
“陛下有没有反思过自己,在周遇吉身死时候,姜镶的结局已经注定,他祖上历代名将,守着大同不能出兵,眼睁睁看着一位与自己一样的人被抛弃得不到援兵。”
“设身处地,换做是我也不敢再守城,还不如直接投降,起码能少死一些人。”
轰隆。
朱由检被轰的外焦里嫩。
原本是他这个皇帝不信任臣子,结果现在变成臣子不相信他这个皇帝。
李自成杀周遇吉时他在皇宫里做什么?
他在思考要不要南迁,然后遭到了满朝文武的反对,最后为了面子才留下来等死,而真正忠心自己的臣子还在与贼寇死战。
多么可笑。
连一旁的王承恩也唏嘘不已。
周国辅则着急道:“你跟陛下说这些做什么,春耕的事什么时候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