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房里有两张床,折腾到大半夜,林栖困得不行了,起身走到窗边拨了个电话。
通讯声响了许久,顾正廷一直没有接听。
看样子今晚她是走不了。
林栖在病房烦躁不安地踱步,终于放弃抵抗,洗漱完毕,到傅寒洲旁边的病床和衣躺下。
明明很困,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侧过身看向男人,幽暗光线下,男人的侧脸无可挑剔,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冷白皮肤因高烧泛起绯红。
男人浓眉紧蹙,薄唇泛白,声音沙哑地说:“水…水…….”
听见男人虚弱的声音,林栖睡意全无,急忙起身来到傅寒洲的病床边,倒了杯热水。
正准备扶他起身,又想起医生的话:“病人胃出血,一周之内不能进水米,发烧可能会引起脱水,病人如果口渴想喝水,只能用棉签湿唇。”
林栖坐在病床边,拿过棉签蘸水轻缓地替他湿唇。
这点水犹如沙漠中的一滴朝露,并不能缓解男人的渴意,傅寒洲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含糊不清地说:“栖栖……我好渴…….”
林栖的心跳骤停了几秒,人愣在原地。
男人的呼吸声比平日略粗沉几分,人看上去有点神智不清。
眼下他不是高不可攀的傅总,亦不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傅寒洲,只是个虚弱的病人。
林栖有点不忍心,毕竟他现在这个样子,和她有很大关系。
于是开口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很缓:“医生说你不能喝水。”
傅寒洲平躺在病床上,整个人浑身发烫,唇瓣那点湿润有一瞬缓解了高烧的灼烫。
他全身酸痛无力,烧得意识昏沉,心境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双眸紧闭,语速放得比平常更缓慢:“栖栖…对不起……”
林栖任由他抓住手腕,默默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撞击,不停发颤。
原本她还微俯身坐着,这会不知为何,竟有些僵硬,呼吸都不自觉停滞。
“别说胡话了。”她手指微颤,拿着棉签在男人唇瓣辗转。
手指颤抖得愈发厉害,她有点气结道:“让你不要洗澡,你非不听,活该!”
说到这里越想越气,事情发展到今天,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吗?凭什么她磕在马路牙子上的时候无人问津,傅寒洲生病那么多人关心,她还要衣不解带的照顾。
傅寒洲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声音喑哑道:“我住几天院就好,不会有生命危险。”
语气略微停顿,没来由地问了句:“你为什么不走?”
林栖的关注点在前一句话,莫名有点气愤,把棉签一扔,焦急的声音里藏着不自知的心疼:“什么叫住几天院就好!你是自作自受!”
傅寒洲半掀开眼睑,涣散的眼神努力聚焦,试图看清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示弱地晃了晃她手臂。
从干燥又锐痛的喉咙中挤出四个字:“我死不了。”
“关我什么事?”
她心尖刺痛,胸口仿佛堵了团棉花,快要透不过来气,甩开傅寒洲的手,背过身去。
看着她生气的背影,傅寒洲拽了拽她衣角,轻声道:“我好疼。”
林栖拽过衣角,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嫌他矫情,没好气道:“再去洗个澡,以毒攻毒就好了。”
傅寒洲沉默了一会儿,嗓音沙哑地不像话:“我全身都疼。”
林栖背对着他,默默坐在病床边,有几分生气,几分担忧,心里好一番挣扎,无奈地叹口气,闷声道:“忍着。”
傅寒洲艰难地翻了个身,发出痛苦地呻吟,声音愈发嘶哑:“你去让医生给我开几颗安眠药。”
闻言,原本像个雕塑的人,侧眸瞥他一眼,语气严肃起来:“你这样哪里能吃安眠药?”
傅寒洲弱弱说:“我疼。”
林栖外冷内热,平常高冷话少,对谁都不咸不淡,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实则心地善良,还容易心软。
刻意与人保持距离感,不轻易与人交心,虽然没什么能力,可看见别人需要帮助也会伸出援手。
比如此刻,她一边觉得傅寒洲可恨,一边又觉得傅寒洲有几分可怜。
毕竟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有点脆弱。
瞥见傅寒洲手背扎针的淤青,纠结半晌,瓮声瓮气询问道:“你想怎么样?”
傅寒洲觉得这场高烧堪比及时雨,下作就下作吧,反正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至少林栖没有走。
她虽然嘴硬,可不经意流露出关怀和体贴,这是他无比渴望的,甚至病态的希望这一刻无限期的延绵下去。
此刻傅寒洲虚弱的提不起来一丝力气,连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却执拗地看着她。
一开口说话,嗓子传来刀割的痛楚,牵动全身的每一寸肌肤,五脏六腑,都蔓延着难以言喻的痛。
他咬紧唇瓣,忍着痛苦,尽可能平静地说:“你陪我说会话,转移我的注意力。”
看似请求,实则不容置喙,他骨子里的强势并没有因为生病就消失殆尽。
听到这话,林栖压下怨气,双手撑在身侧,垂头盯着脚尖,无可奈何地淡声道:“我不知道说什么。”
此话一出,傅寒洲默不作声。
林栖没有回头去看。
尽管觉得委屈,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准备先遂了他的心意,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侧过头,有点抱歉地低声道:“除了工作,我不知道聊什么。”
她性子闷,没什么特别爱好,加之面对傅寒洲的矛盾心理,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什么话题。
和许颖在一起还可以吐槽傅寒洲,聊许颖那些男朋友。
这些话题,肯定是不能和傅寒洲聊的。
“给我唱首歌。”傅寒洲莫名其妙冒了句。
“……..”
林栖呼吸一哽,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十分认真地看向他,淡讽道:“我给你劈个叉?”
傅寒洲忍住想笑的冲动,虚弱又艰涩地开口:“我好疼。”
那句好疼,堪比唐僧的紧箍咒。
林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脾气,实在唱不出来,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同他商量:“我给你讲故事吧?”
傅寒洲点点头。
林栖讲了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语速缓慢:“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
翌日。
顾正廷推开门看见两张病床上都躺着人,两个人都挂着吊瓶,以为自己起太早没有醒,拍了下脑袋,目瞪口呆半晌,靠嘴皮子吃饭的顾律师,忽然口吃道:“你们…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