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开了新戏,是《还魂》,老太爷听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摸了摸四少的脑袋,道:你看这戏文说的像不像你?
四少听了一会儿,道:有点,爷爷是您点的?
老太爷摇摇头,指了指远远的二丫,道:是你媳妇。
四少转头看过去,正好二丫也往这边看过来,四少硬挤出的笑容有点尴尬。
这时朱大爷带着朱大少来了戏场,看了一圈,也只有老太爷这边还有位子,就过来在老太爷的边上坐了。大少则挤去了老太太那里,和母亲媳妇聊起了天。
老太爷问道:你怎么进来了?
朱大爷回道:父亲,门口有老三和老四盯着,我进来歇口气,县里那几大家的礼帖都到了,下午也就是等松江的徐家和杭州的钱家了。
老太爷点点头,又问:崇明那里的首尾都料理得怎样了?申儿说有那个马县令顶着,你可有把握?
朱大爷笑道:马老头明年该升迁了,他这次也是真狠,把一干人犯都沉了江,还好我接到了申儿的传信,路上押送的都是水师的人,我们的人一个都没去。
老太爷摇了摇头,道:能到这个位子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也是他之前受的气太多了,这次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手软,你可千万别小看了他,就是不知他走了之后,明年会是哪个过来!申儿,你什么时候去太仓见张二先生?昨天他见着我时可又问了起来,你可是答应了你父亲的!
台下又是一片喝彩声,四少正看戏看的高兴,被老太爷这一问,有点窘迫道:爷爷,现在这建虏又肆虐直隶山东,我看这周首辅明年必会遭皇上责罚,说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这复社势必也会受牵连,还不如找个嘴炮的东林大佬做老师,随便混个虚名得了!
老太爷和朱大爷都被这话惊到了,一起惊讶地看着四少,老太爷想了一会儿道:你真有把握这周首辅明年会遭贬黜?
四少点点头,缓缓道:你看今年建虏入关,估计要到明年开春了才会撤出关外,那闯贼正在攻打楚地,这次尔寿回来带来了侯府的消息,说是侯爷已经上书请求驻守九江,正在等朝廷的回复,可见楚地沦丧已无悬念。如此局面,年后必然弹劾周首辅的奏折满天飞,紫禁城那位素来刻薄,换首辅比衣服都换的勤,再说这复社现在已经位及人臣,只可能低走,哪还有上升的可能。我此时投入肯定犹如春天买粮,夏日购冰,全都买在最高位。这亏本生意咱们不能做!
老太爷也是无语,心想着小孙子把什么都当生意来做了,回头看了一眼老大,朱大爷会意,问道:那你让你爷爷怎么回复南郭先生?太仓地界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四少眼珠转了转,道:爷爷,这张二先生总不会天天在家吧,哪天找个他不在的时候,我去他家找他拜师,没见着人,也算您和父亲践诺了,缘分不到,他总没得好说了!
两位长辈不觉都皱起了眉头,老太爷摇了摇头道:这不妥,哪有拜师一次未成,就作罢的,这也太假了!
四少呵呵一笑,道:无妨,到时我可再去梅村先生处拜访,以学生自称,那梅村先生性格寡淡,自不会计较,同是复社元老,想必南郭先生再也不好意思问起此事!
老太爷苦笑道:你这小娃精灵古怪,张二先生人品文章学问都是一流,你这样患得患失,又是何必呢!
四少叹气道:这复社二张之前就卷入朝廷党争,树敌颇多,这次周延儒倒台必将遭到反噬,到时对爷爷和大伯都会不利,我们真没必要趟这浑水。
老太爷道:我看是你不想再去考功名了吧!你四叔那民团到底练得怎样了?老大你是见过的,你说说吧。
朱大爷笑道:父亲,不是我夸小四,这兵练得真好,我看绝对是一等一的强军了。
老太爷很有兴趣地道:是吗,那我哪天也要去看看,小四你安排一下?
四少得意洋洋地道:择日不如撞日,下午我就好带您去操场看看他们的训练,不过现在兵是练得不错,可将却没有,真和那些老兵油子打起硬仗肯定吃亏。只能守守堡寨,打打土匪,所以我准备去吕宋呀,找人练练手,把将帅也培养起来。
老太爷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啊。这是不是有点舍近求远了,现在这贼匪遍地,找他们练不就行了?
四少摇摇头,道:爷爷,这军队打仗也是要慢慢逐级培养的,这将材更是大浪淘沙。你看那闯贼,也是在和官兵的不断战争中逐渐壮大的,开始他们根本打不过官兵,好些个最早起事的不就被剿灭了吗?包括那王二,高迎祥,徐鸿儒等都被淘汰了,现在留下的李自成张献忠,以及他们那些手下都是不断用小兵的命刷出来的经验,成了将帅之才,官兵就越来越打不过了。我们现在老是拿那些贼匪练兵练将,已经提高不了多少了,因为他们都太弱。可我们也不能直接去找闯贼操练,因为他们太强了,别把我们自己练死了。最终我们要和象建虏那样的强军对战的,所以必须由易到难,一步步练上去,那吕宋的弗朗基人就是接下来最好的选择,比贼匪要强,但比官兵和闯贼差多了。等收拾了他们,锻炼了队伍,我再去打台湾的红毛鬼,他们是刚打赢了弗朗基人的。等打完了他们,我再去找福建的郑家练手,这样一级级上去才万无一失,不会一下子把自己给搞死了。
这时戏班班头拿着戏单过来,老太爷让朱大爷去点戏,自己轻声说道:现在有些风言风语说你那共济社和那白莲教有关联,而朝廷现在对什么党,什么社,什么会,都很是警惕,会派锦衣卫出来核查,你还是要注意一点!要不要改个名字,避免麻烦?
四少蹙眉道:爷爷说的是,改个什么名字呢?粥济社如何?米粥的粥。施粥以济饥民之社团。
老太爷摸着山羊胡点点头道:此名甚善。走,现在去看看你是如何操练民团的。
老太爷寿诞过后的第三天,四少去拜访了张采在太仓的寓所,自然没有见到张采本人,只见到了他的弟子兼女婿葛芝。本来四少只是想走走形式,没想到两人相谈甚欢,四少发现这葛芝相当大气,慷慨好义,学识颇杂。葛芝也早已听闻四少之名,知道自己的老丈人很看重此人,希望收为弟子。四少告辞之时答应过年后会再次登门拜师,葛芝送至门口,见四少的马车周围随从环绕,不觉微微蹙眉,他知道自己的丈人很看不惯这种虚华之风,他要把今天所看到的都告诉老丈人。而这恰恰也是四少故意做给他看的,希望这点小细节能把张二先生的收徒之心打消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