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眼的水雾在暴雨中蒸腾成青灰色的幕帐,秦昭月指尖刚触碰到潮生石的凉意,怀中玉箫突然发出蜂鸣。那是她从未听过的音色,像是被海水浸泡千年的竹节在 cracked 作响,尾音里裹挟着细碎的哭腔——分明是母亲临终前哼唱的摇篮曲片段。
\"昭月!\"陆明洲的声音从洞外传来,却被暴雨撕成碎片。她抬头时,玉箫已脱离掌心,青竹残影划破雨幕,径直撞向祭坛中央的青铜人像。雷光劈开云翳的刹那,秦昭月浑身血液仿佛冻住——那尊高与人齐的铜像,眉梢眼角竟与她镜中倒影分毫不差,心口处嵌着半块染血的幡面,边缘还凝着未干的朱砂,像是刚从某具躯体里剜出。
\"当啷\"一声,玉箫重重磕在铜像膝头,竹节间渗出几缕淡金色的光。秦昭月突然想起陆明洲在潮生石碎片中看到的画面:千年前阁主夫人将残魂封入玉箫时,指尖滴落的血珠曾在箫身刻下细小的符纹。此刻那些符纹正发出微光,与铜像心口的引魂幡残片遥相呼应,仿佛两条被剪断的丝线在寻觅彼此的线头。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镜湖方向涌起浊浪。千机阁阁主的笑声混着亡灵的哭号从水面飘来:\"秦姑娘可还记得,令堂临终前跪在我千机阁门前的模样?\"水雾中浮现出青铜傀儡的轮廓,这次它周身缠绕着淡蓝色的魂火,每一道关节活动时都有无数细小的人脸在金属表面浮浮沉沉。
秦昭月握住腰间的青玉短箫,指腹擦过刻着\"明月奴\"三字的凹槽。暴雨打在她发间,顺着下颌滴落在潮生石上,石面突然浮现出半透明的水纹图谱——正是《碧海潮生诀》中\"潮生三叠\"的起手式。傀儡已欺身而至,金属手掌拍向她面门,掌风里竟裹挟着母亲常穿的月白裙角的香气。
\"第一叠·惊涛初起!\"玉箫横挥,肉眼可见的音波如涟漪扩散,在傀儡掌心前炸开细小的水爆。但傀儡并未停滞,手臂骤然伸长,五指化作青铜锁链缠向她手腕。秦昭月足尖点地倒翻,裙角扫过祭坛边缘时,铜像心口的引魂幡残片突然发出尖啸,无数细小的血线顺着地面爬向她的潮生石。
\"小心那些魂火!\"陆明洲的声音从洞顶传来,他正握着潮生石碎片劈开雨幕,衣摆已被镜湖的水鬼撕出几道口子,\"傀儡在吸收亡灵之力,你母亲的残魂......\"话未说完,傀儡突然转身,锁链上缠绕的魂火凝聚成秦母的虚影,那双曾为她梳过千万次发髻的手,此刻正掐向她咽喉。
秦昭月的玉箫\"当啷\"落地。记忆如潮涌来:七岁那年暴雨夜,母亲抱着她躲在破庙梁上,追兵的火把在山脚下晃动,母亲的眼泪滴在她额头上,比雨水更烫。\"昭月别怕,\"虚影的唇形与记忆重合,\"记住娘教你的曲子......\"
傀儡的锁链已触到她颈侧皮肤,冰凉的金属触感惊醒了混沌的思绪。秦昭月猛然想起陆明洲在潮生石碎片里看到的画面——夫人封魂时,玉箫吸收的不只是残魂,还有那招未创完的\"碧海惊澜\"。她弯腰拾起玉箫,指尖在湿润的竹节上快速敲击,潮生石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
\"第二叠·怒浪排空!\"音波化作实质的水龙,在傀儡周身炸开连环水爆。但虚影仍未消散,甚至伸手抚向她胸前的潮生石:\"把石头给娘......\"秦昭月喉间发甜,几乎握不住玉箫。傀儡趁机锁链收紧,她能清晰听到自己锁骨发出的细微脆响。
雷光再次劈开雨幕,照亮了祭坛上的青铜像。秦昭月突然发现,铜像心口的引魂幡残片上,染血的纹路竟与自己潮生石上的符纹一模一样。玉箫此时已完全贴合在铜像膝头,箫身上的残魂微光正顺着幡面的血迹缓缓渗透,仿佛在缝合千年前那场分裂。
\"原来......你早就把残魂藏在幡里。\"秦昭月低笑,眼泪混着雨水滑落,\"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一天我会站在这里?\"她突然将玉箫横在唇边,潮生石的蓝光顺着箫孔涌入,前所未有的力量在经脉里奔涌——这是《碧海潮生诀》的禁忌之式,以魂火为引,燃尽自身三分精血。
\"第三叠·碧海惊澜!\"
音波不再是可见的涟漪,而是化作漫天暴雨的凝结。镜湖的水突然悬停在空中,千万滴雨珠组成巨大的浪潮虚影,朝着傀儡轰然压下。傀儡身上的魂火在水浪中发出滋滋声响,秦母的虚影终于露出痛苦神色:\"昭月......快走......\"
但秦昭月没有停手。她看见水浪中浮现出千机阁阁主震惊的脸,看见傀儡胸口的魂火正在崩裂,更看见祭坛上的引魂幡残片在蓝光中缓缓飞出,朝着她的潮生石靠近。当水浪轰然砸落的瞬间,傀儡的青铜躯体被轰出蛛网般的裂纹,而那道母亲的虚影,正随着魂火的消散,朝她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噗——\"秦昭月跪倒在地,玉箫从手中滑落,在祭坛上滚出清脆的响声。陆明洲冲过来扶住她,目光却凝在她胸前的潮生石上:原本光洁的石面,此刻竟浮现出半幅残破的地图,而地图的终点,正是铜像心口引魂幡残片的位置。
\"阁主逃了。\"陆明洲低声道,指尖划过她锁骨的淤青,\"但傀儡核心的引魂幡残片......\"他忽然顿住,看向祭坛——那尊与秦昭月容貌相同的铜像,此刻心口处的幡面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石面上渗出的淡淡血痕,像极了某种古老的契约纹路。
归墟眼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镜湖的水面泛着诡异的平静。秦昭月拾起玉箫,发现箫身上的符纹竟完整了几分,竹节间还嵌着半片细小的幡角,染血的边缘正在缓慢愈合。远处传来千机阁弟子的惊叫,显然他们的阁主并未放弃,傀儡碎裂的声音里,还混着金属重组的咔嗒声。
\"下次,他们会带着完整的引魂幡来。\"秦昭月擦去唇角的血迹,指尖抚过潮生石上的地图,\"而我们,要先找到另一半幡面。\"她抬头望向陆明洲,后者正凝视着祭坛角落的水渍,那里倒映着青铜像的影子,本该空白的胸口处,此刻竟隐约浮现出\"明月奴\"三字的残影。
镜湖深处传来低沉的潮鸣,像是某种古老的呼唤。秦昭月握紧玉箫,忽然听见箫管里传来极轻的一声叹息,那是母亲的声音,混着千年前的涛声,在她耳边轻轻说:\"去找吧,孩子,潮生石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