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平后来做什么营生了?”萧晏又问。
“史平个子矮,力气也不行,做不了苦力。”陆弃娘道,“我就在周家托人,在周家铺子里,让他去做了个伙计,他娘子在后面灶上帮忙。两口子辛苦,赚的也不多,但是好歹管吃管住。”
陆弃娘想起什么,又叹了口气。
“萧晏,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感谢我爹娘吗?”
萧晏知道,她口中的爹娘,是张鹤遥的爹娘。
“因为他们给你地方住,管你吃穿,很少打骂你。”
这些听起来没什么,但是现实中,比陆弃娘苦的女子,却比比皆是。
“史平从小没了爹娘,男孩子,想卖身也没人要,就被乞丐捡了去。天天逼他们去讨钱,讨不回来就挨饿挨打。有的甚至还被打成了残疾,后来又逼他们去偷去抢……”
史平命好,他十几岁的时候,见到一个姑娘回家被人尾随。
或许因为那个姑娘曾经给过他两个同伴,史平冲上去救了那姑娘,自己头破血流。
那姑娘的家人感谢他,把他“捡”了回去。
后来,他娶了那个姑娘,生了女儿。
可是家里赖以生存的小铺子被人霸占了去,岳父岳母相继于悲愤之中郁郁而终,女儿生病……
史平被逼无奈,只能重操旧业,去偷东西。
“你说他不想好好过吗?史平比谁都不愿意提起过去,但是他没办法。”陆弃娘道,“有时候我想,真的是我们不够努力吗?”
不,他们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错的不是他们,是这个不给他们活路的世道。
她和史平算命好,过了一劫又一劫,现在还算安稳,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迎来命运的暴击。
他们努力且麻木地活着,祈祷不要得罪权贵,不要遭遇疾病,不要遭遇天灾人祸……
这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我从前一点儿都不敢想过去,”陆弃娘道,“因为太难受。现在好多了,说到底,还是兜里有了几个子,给了我底气。萧晏,有钱真好啊!”
所以她要努力赚钱,攒下每一个子。
“嗯,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要给她很多很多钱,给她很多很多爱。
与此同时,张府,张鹤遥应付完宋明真之后,也躺在了床上,手抚在宋明真肩头,让她躺在自己怀中。
宋明真小鸟依人地靠在他怀中,说着女儿宋承欢换夫子和教养嬷嬷的事情。
张鹤遥在应付她,实际上并没有往脑子里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事实上,他很清楚宋明真纠结的症结所在——知道自己女儿刁蛮,但是还是忍不住,把所有过错都推给丫鬟婆子,夫子嬷嬷。
近她们母女者,倒霉。
张鹤遥在想孙顺今日和他说的话。
孙顺劝他算了,说陆弃娘和萧晏夫妻恩爱,他和宋明真也感情很深,何不放手,彼此成全?
呵呵。
他和宋明真,有什么感情?
不过相互利用,相互提防。
他对宋明真来说,是个好用的器官,还有可以信得过的脑子,又拿得出手,又能拿捏。
他是宋明真能找到满足她各方面需求的最好的人选。
宋明真对他来说,足够弥补他出身上的劣势,所以他也能接受。
他过得不好。
陆弃娘明明可以再等他两年,为什么偏偏要不守妇道,和萧晏搅和到一起去!
他不会放手的。
他告诉孙顺,“你也不用觉得夹在我和她之间为难。我对她的心,也只有好的。你若是觉得对她好的事情,也只管去做,除了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件事。顺子,我要的不仅仅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强取豪夺,下作,他看不上。
他对陆弃娘那身材,也并不喜欢。
他贪恋的,无非是她对他的心。
他承认,现在他是弄丢了,但是他还会把她的心找回来。
“顺子,你以为萧晏,日后会一直和她在一起吗?不会是权宜之计罢了。”
萧晏日后起复,还会要一个粗俗的乡下女人?
才怪。
到时候,他会拉陆弃娘一把,让她知道,谁才是哪怕嫌弃她,也不会放弃她的人。
他们一起长大,他们才是最合适在一起的人。
不离不弃。
孙顺低下了头,没再说什么。
张鹤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说,他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只要他想要,他就会去争取。
总有一日,他会位极人臣,迎娶陆弃娘。
他现在也知道,只有得到陆弃娘的心,他日后才可以放心地把后背托付给她,心无旁骛地追求自己的事业。
其他女人,要么担不起事来,要么就是太能算计。
全心全意为他打算,心里又有一种几乎可笑的善良坚持的陆弃娘,是他不该错过的选择。
虽然再来一次,他也会依然先选择宋明真。
但是大概,他会把萧晏早早排除出去。
萧晏,萧晏!
又过了几日,萧晏和云庭的徭役总算结束了。
云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黑了不少,却也结实了不少,吃饭时候狼吞虎咽。
二丫嘲笑他:“你黑成这样,以后得多敷多少珍珠粉。”
“你懂什么?这是阳刚之美。”云庭大口咬着浸透了汤汁的花卷,吃着豆角焖排骨,那叫一个香,“昭昭,我就想你做的饭。”
大丫笑笑,“你吃吧,锅里还有。”
“锅里有,不是给爹留的吗?”二丫不乐意了,“饭桶!”
云庭也不理她,埋头苦吃,可饿死他了。
“大姐,爹哪里去了?”二丫又问,“怎么回来洗洗,换了个衣裳就不见人了?”
“应该是去接娘了。”
陆弃娘今日带着三丫去了通化坊老街坊家里喝喜酒,说了会晚点回来。
“爹也没问是哪一家,怎么去接?娘之前和他说了?”
“或许吧。”
“咚咚咚——”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谁呀?”二丫脆生生地问。
“黑甲军蒋玄,特来拜会萧……公子。”
“蒋玄蒋玄!”云庭跳起来去开门,“我可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