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夜深了。
他们歇脚的地方,篝火噼啪作响。
除了孟静暖他们在此处休息,还有几支商队与难民队伍暂时在这边歇脚。
孟静暖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
她心思沉重,想着很多事情。
现在他们等于是被追杀的状态,如果再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被动。
此时的另一边,老二也没有睡着。
这孩子自小脑子活络。
他瞧见那几支商队,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小算盘。
在他的眼里,这些经商的好像很有钱的样子。
如果自己也经商的话,或许……
他鼓起勇气,走到一处商队的车前。
眼前正是几个正在盘货的汉子。
老二胆子大,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
他恭恭敬敬的道:“叔叔,我能问你们点事吗?”
商人们一时没注意,只听见奶声奶气一句叔叔。
有人笑着应了声:“咋啦,小家伙?饿了啊?”
老二摇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车上的东西。
“我想问你们卖东西……是怎么赚钱的?比如这一袋子布,成本要多少?你们能挣回来多少?”
此言一出,几个商人脸色顿时变了。
原本带着笑意的汉子眼神一冷。
“哪儿来的小鬼头,这么多嘴?小小年纪打听这些做甚?”
另一人也面色不善。
“这年头,有些账不是你这等年纪能问的,走走走,莫碍事!”
“再不走,小心我们赶人了!”
老二站在原地,有些怔然。
他本是好奇,想知道其中到底是什么门道。
哪知几句话竟惹来冷脸相向。
他虽然不服气,却也知趣地后退几步。
孟静暖没吭声,只是余光扫过那几辆商车。
“问问也不行么……又不是偷银子。”
老二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
“哼,我以后自己做商人,要做的比你们强百倍。”
老二蔫蔫地垂着脑袋,蹭蹭跄跄地回到篝火旁。
孟静暖正坐在火堆边替老三烤鞋,瞥见老二回来,心头一动。
“怎么了?”
老二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往她怀里一靠。
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像极了被人欺负的小狗。
孟静暖笑了笑,在他背上拍了拍。
“谁惹你啦?”
老二扭了扭身子。
“我就是去问了问商队的人,那些大人都不愿意理我,还说我多嘴……我就想问问他们一袋布卖多少,怎么赚钱的……”
孟静暖闻言,将他搂在怀里。
“傻孩子。”
“他们不愿说,不是你问得不对,而是这些事,在他们眼里是吃饭的本事,是赚银子的手艺,别人一问,他们就怕饭碗被抢走了。”
老二皱着眉:“可我又没要抢他们的生意,我就是想学。”
“嗯。”
孟静暖望着那一簇跳跃的火光,淡定的说道:“可世上的人,有几个肯无偿教你的?若你问的是娘,娘自然会教你,可你问的是外人。”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商人最在乎的便是利,说得越少,才能守得住自己那点薄利多销的门道。”
老二听得眼睛发亮:“那他们怎么赚钱的?”
孟静暖沉吟片刻,思忖着如何说得简单些。
“他们靠的是差价,比如这一路,你看我们走得多苦?可有些布是从江南织出来的,他们用马车运过来,再贩卖出去,途中换了几道手,每一道都加些银子。”
“再比如盐,在产盐的地方不值钱,可离得远了,就贵得很,这就是差价。”
“他们知道哪里的东西便宜,哪里的地方缺货,就能从中赚差价。”
老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他们光靠走南闯北就能挣钱?”
“说来简单,做起来难。”
孟静暖揉了揉他的脑袋。
“路上要吃住,要养马,还要防着强盗、天灾,这都挣的是险钱。”
她看着老二眼底那份跃跃欲试的光芒,低声笑了笑。
“不过,咱二娃若是真想做买卖,娘也不拦你,只是要记住一条,再聪明也别贪小利,做人讲信,做事守本,才是能做得长久的法子。”
老二听得认真,像个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想开个大商队,能让娘天天穿新衣裳,吃好吃的,不用这么累。”
孟静暖心头一震,随即轻轻一笑。
“好,那娘等你。”
老二的脑袋靠在孟静暖的肩头。
他忽然抬起头来,皱着眉问道:“娘,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啊?你以前是不是也是做生意的?”
孟静暖一愣,随即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
“小孩子家家的,哪来这么多问题?快去睡吧,别整日里钻牛角尖。”
老二撅了撅嘴,不情愿地哦了一声,挪到一旁的火堆边去找老三嘀咕去了。
孟静暖未察觉,一道目光正静静落在她的身上。
火光摇曳。
韩廷烨在火堆不远处的树影下。
他望着孟静暖,蹙起了眉。
这女人,越来越不对劲了。
从前的孟静暖他也不是没见过。
虽说早年没太深入打交道,但从村中人的描述知道孟静暖是个什么样的人。
泼辣、张扬、没见识都是她的描述词。
可眼前这个女人却并非如此。
她处事沉稳,思虑周全。
不仅能带一群人躲过匪患,还能熬粥开铺、晓商道。
如今她说出那些关于商贾的,简直不像一个小村妇。
更像是……
他沉默片刻,走近了几步,正好对上孟静暖无意间抬起的目光。
那一瞬,两人皆是一顿。
孟静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心头一紧,眼底迅速掠过一抹不安。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去添柴。
男人却依旧站在原地。
他盯着她的背影许久,仿佛在探寻什么似的。
“孟静暖。”
他忽地出声,带着一点试探。
“嗯?”
她头也不回。
“你以前真的只是个村妇?”
火光噼啪作响。
孟静暖的手顿在了半空。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转身看了他一眼。
“你也觉得我不一样了,是不是?”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
孟静暖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人到了绝境,自然会逼出一些生存的法子,至于懂多少,知道多少,那都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
说罢她转身背对他,继续拨弄着火堆。
火光将她的背影拉得细长。
男人站在原地良久。
“她,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