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林默被窗外的哭声惊醒。
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刮着陶瓮,尾音里带着水汽的颤音。他摸出枕头下的铜怀表,绿锈斑驳的指针停在寅时三刻。月光透过窗纸上的破洞,在地上洇出个扭曲的人形。
\"呜呜......\"
哭声突然近在咫尺。林默攥紧被角,看见窗纸上映出个梳髻的影子,发间插着支断裂的银簪。影子抬起手,指节凸起的形状让他想起后山那些被雷劈焦的老树。
\"小翠......是你吗?\"林默的喉咙发紧。纸扎店那晚过后,邻村失踪的姑娘总在午夜入梦,湿漉漉的头发缠着他的脚踝,肚皮上爬满会蠕动的朱砂符咒。
影子突然剧烈晃动,窗纸\"嗤啦\"裂开道口子。林默看见半张泡胀的脸贴在裂缝处,眼白上翻着,嘴角被鱼线缝成诡异的弧度。不是小翠——是刘寡妇家失踪半月的闺女春桃。
血脚印绕过祠堂,消失在乱葬岗的老槐树下。林默举着火折子,火光在墓碑间游走如同鬼火。腐臭味越来越浓,他踢到个东西,低头看见半截腐烂的童尸,蛆虫正从空洞的眼窝里涌出来。
哭声突然变成尖笑。林默转身时火折子灭了,月光下,十几个纸人围成圆圈,惨白的脸上都画着春桃的五官。它们机械地拍手,关节发出竹篾摩擦的咯吱声,空荡荡的眼窝里淌出黑水。
\"阿默哥哥......\"纸人们齐声开口,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的,\"来陪我们跳皮筋呀......\"
林默后退时踩到块松动的墓碑,碑文在月光下泛着青光——\"亡女王氏春桃之位\"。坟头土是新的,插着的招魂幡却已经褪成灰白色。他突然意识到,春桃可能早在失踪当天就被埋在这里。
纸人们突然齐刷刷转头,脖颈扭转成不可思议的角度。林默摸到怀里半块青铜镜,镜面触到指尖的瞬间突然发烫。最前排的纸人尖叫着化作青烟,其余纸人却像闻到血腥的鲨鱼般扑上来。
腐臭味突然变成浓重的血腥气。林默被什么东西绊倒,掌心按到团粘稠的东西——是浸透血的襁褓,里面裹着个紫黑的胎儿。胎儿的脐带缠着块玉佩,正是春桃及笄时戴的那块。
纸人们的尖叫突然变成呜咽。林默抬头看见春桃的鬼魂悬在槐树上,嫁衣下摆滴着黑血,腹部裂开道豁口,无数钢针从伤口里探出头来。她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断口处露出竹篾的纹理。
\"他们把我扎成新娘......\"春桃的声音混着水声,\"用我的骨头做伞骨,肚肠搓成灯芯......\"
林默的胃袋剧烈抽搐。他终于明白纸扎店后院那些\"材料\"的来历。火折子突然复燃,照亮墓碑后的土坑——几十具孩童的骸骨交叠成小山,头骨天灵盖上都有个硬币大小的孔洞。
青铜镜突然剧烈震动,镜面浮现出血字:\"子时三刻,井底见\"。林默想起那晚井中浮起的麻袋,麻绳的系法分明是王瘸子惯用的渔人结。镜中血字突然扭曲,化作张熟悉的脸——竟是卧病在床的祖母!
乱葬岗突然起雾了。林默跟着镜中血字的指引摸到古井边,井沿的青苔上留着新鲜的血手印。他咬破舌尖将血滴入井中,水面突然浮现出走马灯般的幻象:
二十年前的暴雨夜,王瘸子跪在井边剖开孕妇的肚子。祖母举着桃木剑从雾中冲出,剑尖挑着的黄符却被血水打湿。画面突然跳转到昨夜,昏迷的祖母竟出现在井底,正用指甲在井壁上刻符咒,指骨磨得见了白骨。
\"奶奶!\"林默的喊声在井中回荡。水面突然伸出双青黑的手,攥着他的手腕往井里拖。坠落的瞬间,他看见井壁内侧刻满镇魂咒,最深处用朱砂写着他的生辰八字。
井水冷得刺骨。林默挣扎着睁开眼,看见无数婴灵在周围游弋,脐带缠成巨大的蛛网。网中央飘着具水晶棺,棺中女子腹部高高隆起——竟是本该死去二十年的生母!她的太阳穴钉着七根棺材钉,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
青铜镜突然发出嗡鸣,棺盖上的符咒开始剥落。林默听见井口传来纸人们的嬉笑,王瘸子的瘆人嗓音在水波中扭曲:\"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