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琛的笑声远远地传过来。
霍乾念举杯慢饮,目光却越过杯沿空隙,望向远处她自在如风的身影。
那高高的少年束发,随着挺拔的身姿飞扬,连头发丝都是雀跃的。
南璃君托着腮,看看远处的云琛几人,又看看霍乾念,笑道:
“那俊俏的云琛小护卫甚得我心,要不我把菘蓝许配给他,咱们亲上再结个亲,如何?”
一旁叫菘蓝的女官微笑着上前行礼,姿态不卑不亢,“菘蓝见过霍少主。”
霍乾念抬眸看了一眼,甚至都未看清那菘蓝长什么模样,便道:
“不了,云琛毛毛糙糙,别辱没公主殿下身边的大女官了。”
“瞧瞧,霍少主眼光极高,竟没瞧上你。”南璃君像是早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故意对菘蓝说了一句,然后君话锋一转,又对霍乾念道:
“菘蓝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女官,身世样貌皆非凡女,如今位列一等,乃我左膀右臂。小云琛虽然乖觉,但菘蓝也相当配得起他。”
霍乾念抿下一口茶,清清心,语调平静:
“殿下抬举云琛,但只可惜他不中意菘蓝女官这样的,就莫错配鸳鸯了。”
“哦?不中意菘蓝这样的,那中意什么样的?”南璃君追问。
“中意什么样,自然遇见中意之人才可知,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皆意料之外,心意之中。”
“听霍少主这话,倒像是自己有意中人了?”南璃君打趣。
霍乾念吞下一大口茶,彻底放下君臣面皮,淡淡道:
“殿下,你特意把我拉到这鸟毛不见的地方,让我这个残疾人来看别人狩猎,就是为了拿我寻开心?”
南璃君轻笑起来,那眉眼弯弯,璀璨如星,美得人挪不开眼。
“好了好了,我发现了,小云琛是你的逆鳞,那我不说了。快让小云琛带你骑马去吧。听闻你能坐马,我特意命人打制了一副高马鞍,必定牢固,劳烦霍少主去打些东西来吃吧。”
霍乾念眉梢微挑,还没等他说话,南璃君就赶忙做主喊来云琛几人,叫他们护卫着霍乾念去猎场玩玩。
待霍乾念和一大群霍帮护卫走远,南璃君长舒一口气,拍拍心口,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
那叫菘蓝的女官看着好笑:
“您是堂堂楠国长公主,怎的忌惮霍乾念呢?他说到底不过一介商贾。”
没有外男在场,南璃君终于可以放开大吃大喝,她仰头干了一杯酒,高高兴兴地啃鸡脚,说道:
“长公主?没有我娘留下的前朝重臣和玄甲军旧部撑腰,没有他霍乾念一边对付玉阳基,一边支撑我这头的开销,公主不过是个漂亮的虚位。我既有求于他,自然将一身毛捋顺了给他。而且他那架势你又不是没瞧见,板起脸来超吓人好嘛?”
啃完鸡脚,南璃君琢磨了一会,认真对菘蓝说:
“你是我最看重的女官,若不是霍乾念双腿不能行,我实在不愿委屈你,不然肯定要将你许配给他的。原本想着,那就将你许配他最看重的心腹也行,那云琛你见过的,长得很好,性子也纯善。”
菘蓝听罢微微一笑,朝南璃君行礼,“只要能于殿下有助益,菘蓝但凭殿下安排。”
南璃君满意地点点头,将鸡骨头扔进瓷钵,语气忽而变得清冷,“不急,菘蓝,他若总是这样不知趣,那咱就寻机会换个新的。旧的嘛——”
菘蓝心知肚明,别有意味地说道:
“旧的,自然是要除旧、迎新。”
另一边,霍帮众人离开高台,向围场深处进发。
翠头山围场里有四五座山头,叶峮选了地势相对平坦,有山有水、有坡有涧,景色繁复的一处山。
叶峮、花绝、不言和荀戓等十几个护卫随护,云琛熟练地将霍乾念安置上马,为他系好绑腿,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人人有马,就她还站在地上。
“阿琛,照顾好少主。”叶峮说。
再看其他人,好像都默认是她云琛又开始带着霍乾念骑马,那自然该由她与霍乾念共乘一匹。
没办法,云琛只得翻身而上,骑坐在霍乾念身前。
刚坐稳,霍乾念的手已快她一步,拉住缰绳轻轻甩动:“驾——”她同时默契地夹了夹马肚子。
随着马踏步前行,二人的身体随之起起伏伏,腰胯压浪前顶,霍乾念的怀抱有意无意地拥着云琛的后背,激得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发僵。
察觉到她的异常,他稍微低头,呼吸温热地拂在她耳边,声音低沉有力:
“怎么,不舒服吗?”
她后背绷得笔直,两条胳膊不知道放在哪儿才好,只能环抱交叉在胸前,声音不自然:
“没……好得很……”
“哦。”
她没有回头,却感觉到一股气息轻轻撩在脖子上,像是他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少主笑啥呢?她不懂。
走出去一段距离,前方突然窜过一只野兔,云琛立马来了精神。
未等她说话,缰绳已递至眼前,霍乾念的声音带着纵容的笑意,“交给你了,打两只兔子来尝尝——”
云琛瞬间喜笑颜开,什么不自在都忘了,接过缰绳,大力一夹马肚子,猛窜了出去。
她紧追野兔,驾马速度不减,瞅准时机松开缰绳,抬弓拉箭,一箭贯穿野兔双眼。
瞧着那干净利落的箭法,霍乾念忍不住赞声“好身手!”
她勒马驰过,压腰拾起箭矢和兔子,完全忘记自己与霍乾念此时是前胸贴后背的亲密距离,光顾着回头,差点亲到他喉结。
她高兴地举着兔子,“少主,你看!”
他不着痕迹地后仰半寸,嘴角向上弯起,“很好,再射两只来。”
“好嘞!”
得了霍乾念发话,云琛犹如那疯兔驾马,全然忘记后面还驮着她那双腿不能自理的少主,只一个劲儿地猛冲、急刹、旋转、跳跃......
一路上打了大大小小十几只兔子、狐狸、松鼠……挂满了马屁股。
叶峮几人在后面大呼小叫,跟得十分费力。
见云琛越玩越疯,不言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忍不住从后面大吼:
“阿琛!你他娘……”想起霍乾念还在云琛马上,不言硬生生将脏话憋回去,改口道:“你是来林子里进货的吗?已经打了十几只了!够了够了!”
等众人在一处草地停下来时,云琛马屁股上已经挂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猎物,堆得快放不下了。
叶峮领着众护卫迅速清理出一片干净空地,在溪水旁将猎物剥皮拔毛,熟练地生火、串肉、架烤。
肉吃到嘴里,不言倒不嫌云琛进货太多了。
花绝伺候着霍乾念吃兔子腿,对云琛道:
“阿琛,你不是懂些草药香料吗?去寻些来,压压腥味吧。”
“遵命!”云琛欢快地拍拍屁股跳起来。
叶峮嘱咐她“小心点,注意戒备!”云琛回句“晓得!”头都没回就跑远了。
难得游山玩水,远离人来人往,又不在霍府,没有一大堆规矩束缚着,众护卫们都颇感轻松,望着青山绿水,有说有笑地吃着野味,十分惬意。
霍乾念吃罢,端了杯子喝茶,“已经快一刻时间了,云琛怎么还不回来?”
叶峮看了眼没什么变化的天色,“少主,那我去寻寻。”
话音刚落,就听见云琛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
她大呼小叫着一路飞奔,惊起林中树木草丛狂舞,火星飞溅。
隔着老远,花绝瞧见云琛屁股着火的跑来,不由大笑:
“你干啥要生火?小心别把林子点了!”
云琛奔跑不停,嘴里大叫着什么,众人都没听清。
只有身处近卫队里的荀戓发现不太对劲,他就近跳上一棵树,望了两眼,立时脸色大变:
“阿琛好像在说‘快跑!有火攻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