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港的晨雾像一层灰纱,笼罩着即将启程的货轮。法国教官——现在我知道她叫克莱尔·杜邦——递给我一个防水文件袋。
\"里面有新身份证、现金和一把格洛克26。\"她压低声音,\"船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后,会有车送你去机场。记住,你现在是叶卡捷琳娜·伊万诺娃,俄航地勤人员。\"
我检查手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安心:\"安德烈·索科洛夫的确切地址?\"
\"没有确切地址。\"克莱尔摇头,\"只知道他在莫斯科郊外一个叫'学者村'的地方。那是苏联时期分配给科学家的住宅区,现在基本废弃了。\"
\"怎么找到他?\"
\"问'白天鹅'。\"她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林姐父亲案件的关键词,会有人联系你。\"
汽笛鸣响,催促最后一批乘客登船。克莱尔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小心维克多的眼线。莫斯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危险。\"
\"为什么帮我?\"我直视她的眼睛,\"法国情报部门为什么对林父的案子这么上心?\"
克莱尔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因为'九龙鼎'也偷走了我们的国宝。四年前卢浮宫那批失窃的东方文物...线索指向同一个网络。\"
她退后一步,消失在雾气中。我登上舷梯,回望北京方向。林姐和小雨生死未卜,而我正驶向更危险的深渊。
货轮在太平洋上航行了三天。我蜷缩在狭小的船员舱里,反复研究克莱尔提供的资料:安德烈·索科洛夫,前克格勃第五局特工,1980年代负责列宁格勒地区的留学生监控,正是他当年审讯林父的上级。1991年苏联解体后,他因反对叶利钦被清洗,此后隐居莫斯科郊外。
文件最后附了张模糊的照片:一个白发老人站在雪地里,背景是典型的苏联式公寓楼。照片角落写着\"学者村,2018冬\"。
第四天清晨,货轮抵达符拉迪沃斯托克。如克莱尔所说,一个穿皮夹克的俄罗斯青年在码头等我,手里举着\"伊万诺娃\"的牌子。
\"德米特里。\"他简短自我介绍,带我走向一辆老旧的拉达车,\"机票在手套箱。两小时后起飞。\"
车子驶向机场途中,我试探地问:\"你知道学者村吗?\"
德米特里从后视镜瞥我一眼:\"鬼城。大部分人都搬走了,只剩些不愿离开的老人。\"他顿了顿,\"你找谁?\"
\"一个老朋友。\"
\"学者村没有朋友,只有幽灵。\"他意味深长地说,\"苏联的幽灵。\"
莫斯科多莫杰多沃机场比想象中繁忙。我换上俄航制服,顺利通过员工通道。出了机场,我立刻买了部预付费手机,尝试联系林姐——依然无法接通。
学者村位于莫斯科西北郊,乘地铁加步行花了近两小时。随着城市景观逐渐变成苏联时代的灰暗建筑群,一种奇怪的时空错位感袭来——仿佛回到了1980年代。
学者村比照片上更破败。积雪覆盖的广场中央立着斑驳的列宁像,周围五栋十层板楼像疲惫的哨兵。我数着门牌号,找到照片上那栋楼。
3单元14楼27号——索科洛夫的公寓。走廊灯泡坏了,我在昏暗中摸索前进。正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玻璃碎裂声和俄语咒骂。
我立刻拔枪,侧身贴墙。门内打斗声越来越激烈,接着是一声闷响——消音手枪!
门突然打开,一个黑影冲出来。我本能地举枪瞄准,但对方动作更快——冰冷的枪管抵住我后脑。
\"别动。\"俄语口音浓重,\"慢慢转身。\"
我缓缓转身,看到一张布满疤痕的脸——维克多的手下,巴黎仓库那个守卫!他左肩还缠着绷带,显然是我开枪打中的那个。
\"中国小妞。\"他狞笑,\"维克多先生会很高兴——\"
枪声炸响。守卫瞪大眼睛,胸前绽开血花。他缓缓倒下,露出身后举枪的老人——白发凌乱,蓝眼睛锐利如鹰。
\"进来。\"安德烈·索科洛夫命令道,\"快!\"
公寓里一片狼藉:翻倒的书架、碎裂的相框,还有地上一具尸体——穿黑西装的年轻人,额头一个血洞。
索科洛夫锁好门,拉上所有窗帘:\"你引来了一群豺狼。\"
\"不是我。\"我反驳,\"他们早就在监视你。\"
老人冷笑,从茶壶底下取出个微型窃听器捏碎:\"现在可以说话了。你是林教授的女儿派来的?\"
\"林姐和小雨被维克多抓了。我需要知道当年真相——\"
\"真相?\"索科洛夫突然激动,\"真相就是我们都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他剧烈咳嗽,指间渗出鲜血,\"他们打中了我肺叶...没多少时间了。\"
我扶他坐下,快速检查伤口——子弹穿透右肺,内出血严重。
\"叫救护车——\"
\"没用!\"他抓住我的手,\"听着,林教授不是自杀,是被马克西姆·库兹涅佐夫亲手杀的!\"
我浑身发冷:\"为什么?\"
\"因为他发现了'白天鹅'的真实目的。\"索科洛夫喘息着,\"不只是策反留学生...而是通过他们窃取中国的激光技术,用于苏联的太空武器计划。\"
他从衬衫口袋掏出个微缩胶卷:\"这是我偷拍的档案...证明库兹涅佐夫与你们国内某些人合作,计划除掉不听话的科学家...林教授只是第一个。\"
我接过胶卷:\"国内某些人是谁?\"
\"代号'九龙'...\"他突然瞪大眼睛,看向我身后,\"小心!\"
我本能地扑倒,同时听到玻璃碎裂声——狙击子弹穿透窗户,正中索科洛夫胸口!第二枪打碎台灯,房间陷入黑暗。
\"床...底下...\"老人气若游丝,\"暗格...钥匙...\"
我匍匐到床边,摸索到一个凹陷处。按下后,弹出个小金属盒。里面是把古旧的黄铜钥匙和一张字条:瑞士银行,列昂尼德账户。
第三发子弹击中墙壁。我抓起金属盒滚到沙发后,从窗帘缝隙往外看——对面楼顶有个狙击手正在重新瞄准。
索科洛夫发出最后的喘息:\"告诉林...她母亲...还...\"
话未说完,老人断了气。我握紧钥匙和胶卷,在狙击手的火力间隙冲向浴室——那里有通风管道可以逃生。
爬过布满灰尘的管道,我从一楼维修间溜出大楼。雪下大了,广场上的列宁像半隐在雪幕中。我压低帽檐,快步走向地铁站。
刚转过街角,一辆黑色奔驰突然急刹在我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克莱尔·杜邦的脸。
\"上车!\"她命令道。
我迟疑了一秒,但身后传来追兵的喊叫声。跳上车后,克莱尔猛踩油门。
\"索科洛夫死了?\"她问。
我警惕地点头:\"你怎么在莫斯科?\"
\"跟踪维克多的人。\"她简短回答,\"他们比你早到六小时。\"
车子驶入市中心。克莱尔递给我一部手机:\"林姐的加密频道,接通了。\"
我难以置信地接过手机,听到熟悉的呼吸声。
\"欢喜?\"林姐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是我!你在哪?小雨呢?\"
\"暂时安全。\"她语速很快,\"听着,维克多想要芯片和钥匙。别给他——\"
通话突然中断。克莱尔叹气:\"只能维持30秒,否则会被追踪。\"
\"她在哪?\"
\"不确定。\"克莱尔皱眉,\"我们截获的通讯提到'红十月工厂',但那个废弃钢厂太大了。\"
我拿出索科洛夫给的钥匙:\"知道这个吗?\"
克莱尔瞥了一眼,突然急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小巷。
\"瑞士银行的钥匙...列昂尼德是斯韦特兰娜的弟弟。\"她停下车,转向我,\"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她突然拔枪对准我:\"交出芯片和钥匙,欢喜。我不想伤害你。\"
我僵住了:\"你...是维克多的人?\"
\"不全是。\"克莱尔苦笑,\"法国情报局确实在查'九龙鼎',但我个人...有些债务要还。\"
她伸手要拿我口袋里的东西。千钧一发之际,后方一辆卡车猛按喇叭,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我抓住机会扑向方向盘——
\"砰!\"
子弹擦过我耳边,打碎车窗。我全力撞向克莱尔持枪的手,同时猛踩她脚下的油门。车子失控冲出小巷,撞上路灯柱。
安全气囊爆开,我头晕目眩地挣扎出来。克莱尔被卡在驾驶座,额头流血但仍有意识。
\"愚蠢...\"她喘息着,\"没有我...你永远找不到林...\"
我夺过她的枪:\"为什么背叛?\"
\"2004年...贝鲁特行动...\"她眼神涣散,\"维克多救了我...代价是...欠他一次...\"
警笛声由远及近。我最后看了她一眼,抓起钥匙和胶卷冲进地铁站。
三小时后,我躲在阿尔巴特街一家小旅馆里,用公共电脑查看微缩胶卷的内容——德米特里提供的装备中有个便携扫描仪。
胶卷里的文件让我脊背发凉:1989年12月23日,马克西姆·库兹涅佐夫签署的处决令,明确命令\"清除\"林父等七名中国科学家,罪名是\"泄露国家机密\"。更惊人的是附件——与中国某官员的密会记录,代号\"九龙\"的人承诺\"协助善后\"。
但最关键的是一份近期文件——谢建国死前三个月与索科洛夫的密谈记录。谢声称发现\"九龙鼎\"网络不仅走私文物,还通过黑市交易核原料,而中国境内有高层参与其中。
我正震惊于这些内容,新邮件提示音响起——发件人\"夜莺\",主题\"紧急\"。
邮件只有一行字:\"吴美玲=吴敏,林生母。昆明是陷阱。\"
我盯着这行字,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茶室的吴美玲真的是林姐以为早已去世的母亲...为什么林父要欺骗女儿?为什么夜莺现在才透露?
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接通后,是维克多优雅的俄式英语:
\"伊万诺娃女士,或者该叫你欢喜?我有个提议。\"
\"放她们走。\"我咬牙道。
\"当然,只要你带芯片和钥匙来红十月工厂。今晚十点,单独来。\"他顿了顿,\"哦,顺便说...林女士刚刚得知一个有趣的家庭秘密,情绪不太稳定。\"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林姐的喊声:\"欢喜,别来!芯片比我们重要——\"
声音戛然而止。维克多继续道:\"十点见。迟到的话...小雨小姐的手指会一根一根送到中国大使馆。\"
通话结束。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窗外,莫斯科的夜幕降临,雪花在街灯下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