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在梅花观的生活已经快一个月了,离开了杨老独处的一段时间,每个夜里,杨浩然都会情不自禁想起曾经的家庭时光,之前和杨老在一起,尚能强颜欢笑,互相鼓励,在别院孤身一人,有时思念尤盛,黯然落泪。
一日早课,师兄弟三人都在诵读梅花卦象,杨浩然天赋异禀,半月时间已将六十四卦象烂熟于心,因此并未在意,昨夜失眠许久才睡,此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啪!”邵尧夫拿着木戒尺敲在了杨浩然的头上。
“神游天外去了?你在想什么呢?”先生有些恼怒。
\"好些日子没见着我爷爷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可好。\"杨浩然挠了挠头,如实相告。
“心之所动,可起一卦。”邵尧夫提点道,“正好可以检验下你近日所学。”
“从正、修持。”邵尧夫只是叫了两童子一声,这二位便已知晓,停止了诵读,从正起身焚了支檀香,修持端过来一个方形托盘,上面有龟壳、铜钱、蓍草、竹签等各种占卜之物,将托盘放置在杨浩然身前,两童子都静坐在一旁悄无声息。
清香沁入鼻息,也让杨浩然的心绪宁静下来,虽然将一些卦象的理论学得八九不离十,也知晓了许多起卦算命的方法以及卦象的前因后果,但此刻还是第一次为亲人起卦。
杨浩然手执两枚铜钱,决定以这铜板起卦,抛掷这两铜板,落地若朝向一致则为阳爻,朝向不同则为阴爻。连抛连三次,竟都为阴爻,接着又抛了三次,三次朝向都一致,此为三个阳爻。
“三阴为坤,三阳为乾,上坤下乾,地天泰卦。”杨浩然嘴中念念有词,闭上眼睛在脑海中飞速计算着。
室内幽静,邵尧夫和两位童子呼吸都放得缓慢,只有双目紧闭的杨浩然时不时的呢喃给空气带来一丝扰动,檀香还未燃尽,杨浩然忽而睁开了双眼。
“有结果了?”邵尧夫微笑着问道。
“嗯,根据卦象,我爷爷身体无恙,卦象应时而变,他老人家应该已不在星城了。”杨浩然有些迟疑道。
“你可算出他去往何处?”邵尧夫接着问。
杨浩然又掐算了一阵,回道:“我只能算出大致方位是往东,算不出去往何处。”
“嗯。”邵尧夫点了点头,“功力尚浅,算不了那么细致,也是情有可原。今天准假一日,你可回星城看看。”邵尧夫看出了杨浩然的疑虑,直截了当。
杨浩然欣喜异常,连忙告谢,连蹦带跳的出了梅花观,向星城赶去。
邵尧夫望着这大弟子的背影,眉眼带笑,那雀跃的身影渐行渐远,只有从正和修持察觉老师眼里的忧郁越陷越深。
“师傅,大师兄怎的连方位都还算不透,这已经是最基础的了。”从正在旁边问道。
“是啊师傅,你不是说他天资卓越么?门中易数,方位是最简单的了,风水、运势、吉凶、生死,大把难的在后面,他怎么连方位都算不明白。”修持也在一旁附和。
“那你说说,他爷爷在哪里?”邵尧夫饶有兴致地望着喋喋不休的修持。
修持也不避讳,略一掐指,很快便有了答案,回道:“巽卦,星城往东南向,约莫五千里,不超过五千五百里,应是东陵山脉方向。”
邵尧夫微微点头,修持顽皮、从正沉稳,这两个弟子性格分明,但论到本领,却是各有所长,修持更善于对地理自然的占卜,从正则更善于对人的运势卜算。
邵尧夫又望向从正,“你的结果呢?”
从正方才已经悄悄起了一卦,此刻回道:“我的卦象和修持师弟相仿,大师兄的爷爷应该是在东陵山脉方向,卦象又表明事主万事大吉,奔赴五千余里,又有大吉之相,应是有大能之人将其带走,东陵山脉、大能之人,如果所料不错,事主应在弘真门中。”
“好!好!”邵尧夫一连说了两个好,十分满意从正的回答,激动之余,竟剧烈咳嗽,吐了一口黑红的鲜血,顿时邵尧夫脸色煞白,疲敝不堪,顷刻间如枯木朽株奄奄一息。
两个弟子吓了一跳,但似乎早已应付自如,一个拿毛巾一个端来热茶,好一顿安抚,邵尧夫这才缓了过来。
“师傅,这已是第三次了。”从正在旁提醒道。
“大师兄真的是天命所归之人吗?怎么如此愚钝呢?”修持有点生气,见师傅的可怜样,不由对大师兄有些嗔怒。
“修仙之人逆天而行,飞升之日将有九重雷劫,这是天数。占卜之人,同样也是逆天改命,天道令我咯血散失我生机,九次之后我将魂归故里,这也是天数。”邵尧夫脸色渐缓,轻声说出这一段话,又休息了好一会,才接着道:“归真之所以学得不快,并非是愚钝,乃是因为这个月来他心中有挂牵,倘若他放下牵挂一心悟道,其成就将不可估量。”
修持听了师傅的话,又回忆了和大师兄相处的日常,有些感慨:“哎,满门屠戮,大师兄也是可怜之人。”
“六亲缘浅,这一世就是为了了缘而来!缘尽了,无所求,是天选的修仙之人,但大师兄偏偏又毫无灵根。”从正也感慨道。
邵尧夫嘴角上扬,但虚弱的他此时连笑都难以维持,于是轻声道:“不可说,不可说。”
星城一如往常热闹非凡,乔装打扮一番的杨浩然逛到了济世堂的巷子口,济世堂门口依然是排成长龙,从正门进可不是一个好主意,杨浩然绕道僻静的后院外墙,侧耳一听,药圃里有药童正在翻晒药草,应是相熟的伙计,于是杨浩然脚下一蹬,踢墙两步,翻身跃进了院墙。
正在晒药的小伙计吓得不轻,以为光天化日大胆贼人擅闯济世堂,“抓贼”的呼声还未喊出,便已看清了杨浩然抱歉的笑脸,虚惊一场,拍着胸口叹道:“杨公子,你可把我吓死了。”
“抱歉抱歉。”杨浩然一边赔着不是一边将刚才在星城买的一些小零嘴塞进小伙计手里,“我爷爷还在药圃房里吗?”
“杨公子走后没几天,令祖就被人接走了,对了,令祖还给你留了一封信,在叶堂主手里。”小伙计捧着零食,殷勤地回复道。
麓山的山径鸟语花香,但是走在此间的杨浩然却不免悲从中来,爷爷的信上说明,是那修仙的祖翁将其接回了弘真门,祖翁法术高深,琐事皆可化解,让杨浩然无需担心,在梅花观潜心学习。
弘真门离星城何止千里,凡夫俗子赶路没有数月连东陵山脉都进不了,遑论深山里的弘真门,唯一的亲人也远去,孑然一身的杨浩然心情极差,转念一想,好歹有祖翁庇护,至少爷爷性命平安,修养在仙山,说不定寿元还能再长一点,从小听到大人们讲祖翁的故事,有机会一定要去弘真门看看。
“仙人仙人,我也想学仙问道,为何我就偏偏无灵根呢?”杨浩然颓然道,一抬眼发现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梅花观附近。
“莫慌,该有的迟早会有,该来的也迟早会来。”邵尧夫正好在门后,听得杨浩然念念有词,开门走了出来。
“师傅。”杨浩然毕恭毕敬叫了声,“您是在等我吗?”
邵尧夫却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此去可有收获?”
“没收获,我爷爷已不在济世堂了,白去一趟。”杨浩然失望道。
“非也,此行不是验证了你的卦象么,也不算全无收获。”邵尧夫笑道,随即示意杨浩然跟着去往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