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只能把话题往其他方面扯。
厄斐特垂眸看着那融化的不成样子的箭镞，沉默不语，最后缓缓闭上眼睛不再看它。
即使他想否认自己的心，可事实不会骗人，箭镞已然表明他真的对爱什莉动过不该有的心思。
那并不是他一个主神应该做的事。
但是，为什么在见证箭镞取出后，他却依旧感受到心底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像是长出了爪子在不断地挠抓着他的心。
“好了各位，既然我们已然取出了箭镞，这件事情难道不值得我们举办宴会来庆祝一下吗？”
神明之中有人借此高呼，举起手中的酒杯带动了整个宴会的气氛，将原本肃静的场合烘托得热闹起来。
“对啊！高举你们手中的酒杯，向我们的厄斐特敬酒！向我们归来的海洋女神敬酒！”
神殿一片欢愉，阿莉瓦娅勾起嘴角笑了笑，随即将视线投放在了厄斐特的身上。
她现在很高兴，以后厄斐特再也别想打扰她跟爱什莉了。
对方闭上眼睛，懒得参与他们的欢庆，像是尊不容亵渎的雕塑。
在厄斐特的箭镞被取出之后，几乎整个南洱弥卡大陆都在欢庆这个消息，这几日的岛屿上很是热闹。
爱什莉站在海岸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在感受到海水拍打在她的脚背时，有些愣神。
曾经她多么害怕靠近海洋，连神明们都警告她没事不要在海岸转悠，然而在现在，她却再也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可每次看见海洋，那无助的，拖着塞巴斯蒂安尸体离去的身影总会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莉。”
忽然，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声，爱什莉转过头来，海风将她的发丝吹开，露出她疑惑又惊讶的面庞。
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熟悉的两个人，一个是赫索，另一个是涅妲。
而刚刚叫住她的正是赫索，于是爱什莉笑着走向他们，“赫索大人，涅妲。”
“好久不见。”赫索和爱什莉打着招呼，“啊，自从你被拐到海中后，我们得有半个月没见了。”
爱什莉点点头，“是这样的，不过嘛，这半个月里，我几乎都在和涅妲见面，四舍五入也算和你见面了吧。”
赫索和涅妲被爱什莉逗笑，涅妲掩住嘴，看向爱什莉身后的海面。
“爱什莉，你好像有心事，我和弟弟注意到，你已经盯着海面看了许久了。”
爱什莉叹了口气来侧过身子，再次将视线投到海面之上，“我在想……塞巴斯蒂安和佩拉。”
但还未等二人开口，爱什莉便赶忙笑着将话中的两人抹去，“但是在你面前不应该提他们的，至少是我觉得。”
涅妲摇摇头，“不……爱什莉。”
涅妲走上前去，和爱什莉站在一条线上面对着海洋叹了口气，而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涅妲将塞巴斯蒂安的过往讲述给了爱什莉。
爱什莉怔怔地张开了唇，眉头紧锁。
她曾想过塞巴斯蒂安也许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放荡，因为从他在海中生活的细节能看出他并非是多坏的人。
但她着实没有想过，塞巴斯蒂安曾经居然是一个遭受过打压的，卑微到极点，却依旧心存善意的人。
这几乎与他后来的表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涅妲摇摇头，“他最终服从了神性，成为了神权的埋葬品。”
爱什莉震惊到无法说话，随即便是一阵巨大的落差感席卷了她的心。
他失去了自我，在此后的余生做出了与他的初心相违背的事情，倘若他死前心中还留存着当初的一丝善意，那将多么绝望啊。
涅妲继续开口说道：“爱什莉，你知道佩拉去哪儿了吗？”
“哪里？”
“她离开南洱弥卡了。”
爱什莉瞪大眼睛，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有想过佩拉会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
“她和我的弟弟一样，找到交易的神明，和对方做了个交易……”涅妲缓了一下，“她愿意舍去漫长的寿命，成为一个普通的人类。”
爱什莉愣住了，过了许久她才听见自己开口问道：“所以她，去往了人类生活的大陆吗？……”
“是啊，她把塞巴斯蒂安的尸身焚尽，带着他的骨灰离开了，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
涅妲说着叹了口气，轻笑了一声，“爱什莉，那一天，佩拉告诉我，塞巴斯蒂安心脏中的箭镞消失了。”
“那……你还爱他吗？”
涅妲摇摇头，抬起眼来，是已经泛红的眼眶，“不。我不爱他了。”
爱什莉沉默地看着她，最终还是点点头，“不爱了好，至少你现在，真的自由了。”
“真的吗？”
涅妲突然开口，她笑着摇摇头，“可过去的我，才是真正地，永远地被囚禁在了他死去的爱中。”
“爱什莉，你知道为何他后来即使真的爱上了我也不愿意给我任何的好脸色吗？”
“为何？”
涅妲红了眼眶，“因为……佩拉曾经遭受到过塞壬的侵犯，而我，是一只塞壬。”
爱什莉张张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多么讽刺的现实啊。
可塞巴斯蒂安在成为神明之后所犯下的恶行，又与当初强暴佩拉的塞壬有何区别呢？他自己从受虐者，变成施虐者。
而他与涅妲的纠纷……
她爱他的时候，却因为种族的原因而遭受到谩骂，憎恶；等到她不爱了，他爱上她的时候，却已经死在了海里。
他们的过去都死了，死在了爱与恨的纠缠之中。
“爱什莉，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爱什莉转过头看见涅妲手中突然出现了一簇漂亮的珊瑚，而那一簇珊瑚上面却断裂了一部分，只剩下一半。
爱什莉愣在了原地，“这不是……”
“佩拉在成为了人类之后，头上的珊瑚就脱落了，她告诉我，要把这簇珊瑚送给你。感谢你曾救了她，也很对不起她的哥哥将你绑进海里。”
涅妲将珊瑚递给了爱什莉，爱什莉看着手中断裂的珊瑚，在阳光明媚的那日，女孩抱住尸体痛哭的模样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爱什莉感觉到自己有些哽咽，只能下意识的多眨几下眼，缓解眼部的酸楚。
两只珊瑚虫，最终都已死去。
“佩拉去了哪个大陆呢？”
“不知道，但我想，她会好好生活下去的。带着她哥哥的那一份。”
阳光洒在海面上，却再不见珍珠的身影。